景熙十一年正月初一,皇次子与崔、沈图谋皇位,事败,被擒,即锁系,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卿将诸人的供词交到建章殿的时候,萧瑁正和萧璟在庭院里面打雪仗,姜姝和萧旭就坐在靠窗的榻上,手执一卷册,时不时地抬眼一窗外兴致正浓的儿女。
事情其实很简单,崔氏一直心怀不忿,认为萧旭亏欠了他们,崔安安就算日后成了王妃,也不过尔尔。于是在萧旭下令将淑妃禁足,并将二皇子交给贤妃抚养后,崔氏就找上了沈氏。沈氏本就有所谋算,崔氏送上门来,刚好多一同盟,两厢一合计,也就成了。
萧旭自入冬后就一直抱恙,连国政都交给了姜姝代理,崔氏和沈氏担心萧旭就此一病不起,他们的筹谋会因此成空,便决定放手一搏。崔氏有子在军中多年,颇有些人脉,想着只要以“清君侧”的由头围了建章殿,逼着萧旭写下退位诏,再将二皇子推上帝位,尊贤妃为皇太后,这一切就圆满了。
但是,崔氏和沈氏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萧旭早有察觉,他们应该如何收场。当然,现实也不允许他们想这样的问题,谋反,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跌落尘埃。
“崔氏、沈氏,作乱者如有官职在身皆削去,贬为庶人,五服之内悉数问斩,未满十岁者依律免其死罪,发配岭南,其三族,一并流放岭南。”
“莅阳长公主的驸马呢”姜姝为萧旭提了个醒,驸马这个头衔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道保命的护身符。
“着令驸马与长公主和离,贬为庶人,一并斩首。”
“庐陵王谋大逆,不孝之罪与不忠之罪并罚,贬为庶人,赐死。”
萧旭口中的“赐死”彷如一道惊雷在姜姝耳边炸响,她急急地拽住了萧旭的袖子,“二郎是您的骨肉啊,不如废黜之后圈禁”
萧旭将姜姝拽着他袖子的手掰开,转而握住,冷着脸说“你不必为这逆子求情。”
这是由萧旭布下的局不错,可萧旭布局时却未必不曾犹豫过。萧旭希望二皇子可以及时从这次叛乱里抽身,希望二皇子不会执迷不悟地和崔氏、沈氏搅在一起,萧旭希望二
皇子能将这局势得明白,可二皇子终究未能如萧旭所想,他走进了身为父亲的萧旭亲手布下的局。
二皇子是萧旭亲子,诛杀亲子的哀痛,没有人能感同身受,萧旭一面心痛,一面又不得不狠下心去做这件事。这盘大棋里,执棋者从来就不仅仅只有萧旭与崔氏、沈氏,夺嫡争位,一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然而只是动了崔氏和沈氏已然会引得人心惶惶了,再对其他人出手,就连萧旭也没有把握接下来一定能把局面控制得很好。
况且,萧旭向姜姝,目光晦暗不明,他一心想要留给姜姝和萧瑁一个安定清平的天下,那么该被扫除的障碍与隐藏的威胁,就一个都不能留下。
姜姝眉心轻蹙,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仍旧想要保二皇子一命,“二郎年纪尚小,一时被人所惑也不奇怪,圣人就这样要了二郎的性命,恐会令天下臣民齿冷,有负于仁慈君主的名声。”
萧旭握着姜姝的手,冲着姜姝摇了摇头,“这逆子不值得你为他说这么多,我意已决,阿姝也无需多言。”
二皇子原本在之前听姜姝说过祸水东引之事后,就与崔氏少了往来。可到底是权位诱人,就算明知对方或许并不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好,却还是想要再搏一搏。
姜姝垂下眼睑,沉默了起来。
萧旭现今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只怕也就萧旭和专门给萧旭诊的高永知道,姜姝根本摸不准萧旭现今是强撑着病体还是本就还康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萧瑁尚年幼,并未入朝议政,不论姜姝此时为了萧瑁做了多少打算,起来都不会那么显眼。
“圣人,不知贤妃娘娘养着的崔小娘子该如何处置”大理寺卿拱手相问。
崔安安已经十二岁了,按年纪,是应被斩首的那些人之一,可她毕竟自六岁后就长于宫中,不同于普通的崔氏子弟。
萧旭被问得一愣,他还真没想起还有崔安安这个特例,若是一同问斩,似乎并无不可。但崔安安终究是被贤妃抚养长大的,贤妃已没了父母亲长,被她代为抚养的二皇子也将被赐死,若是连自己养大的侄女也留不住性命,只怕贤妃也就没有命再活着了。
贤妃之于萧旭,多多
少少还是有点情分在的。
“就让崔小娘子陪在贤妃身边吧,贤妃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姜姝出言打破了建章殿里的沉默。
“按皇后说的办。”萧旭点头应允。
景熙十一年二月初一,琼华殿贤妃崔氏上自请废黜封号,携侄女一齐于白云观为国祈福。
正月刚过,贤妃便铁了心地要出宫。
“你要带着安安去道观出家,可有想过安安日后当如何”椒房殿里,姜姝坐在榻间,捧着一个小手炉,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贤妃和崔安安,叹了口气。
“娘娘,您认为安安还能有以后吗”贤妃抬眼着姜姝,神情灰败。
“事在人为,为什么没有呢”姜姝反问贤妃。
“不必了,娘娘,做多错多,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过失,我们也已经错不起了。”贤妃摇了摇头,语气悲凉。
“娘娘,您若是还念着我们之前的情分,您就允了我和安安出宫吧,九重宫阙自然是荣华富贵不可多得,可今时今日,我们已经不敢再享这富贵了。”贤妃带着崔安安向姜姝一叩首。
姜姝放下手炉,倾身扶起贤妃,四目相接,贤妃眼里再没有从前与她说笑时的飞扬神采。
姜姝眸光闪烁,终究还是应允了贤妃的请求,“好,我放你们出宫,在宫外若是有哪里不好,缺什么花用,尽管让人来禀了我,我遣人给你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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