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花花刀子嘴腐心,嘴上再骂得厉害,心里还是疼他的,他撬了撬脚趾,凑过去挨着薛花花,“妈,我去部队好好干,补贴啥的全都给你寄回来。”
就像陆红英,每个月的工资都给薛花花了的。
“你以为领补贴容易呢,去了好好干,别叫人撵回来才丢脸。”薛花花重新叠好衣服,逢灶房的陆德文和好面了,扯着嗓门喊她,她低头瞄了眼陆建勋脏兮兮的脚,“用热水洗个脚,把鞋子穿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了。”
陆建勋立马站定,声若洪钟的答了声好,将薛花花吓了跳,不禁没个好脸色,“我你几天没挨骂浑身又不舒坦了是不是”
念他快要去当兵了,到底没跟陆建勋计较,匆匆忙去了灶房,摊了八张饼,煮了4个鸡蛋,还割两截香肠煮了,年前家里分了好几斤肉,留着没咋吃,她还要给陆建勋煮个腊肉,舀水洗脚的陆建勋忙说太多了,部队有食堂,啥吃的都有,哪儿能从家里带呢,要他说,啥都不用带,跟着罗慎还能饿肚子不行。只是他不敢说,怕薛花花骂他抠门,贪便宜。
自然,他的话是不作数的,薛花花仍切了半块腊肉煮了,香味飘到院坝里,好多人跑灶房凑热闹,问薛花花灌了多少香肠,腌了多少腊肉,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腊肉香肠煮好捞起来简单沥了会儿水,薛花花用稻草裹着,下边放陆建勋的衣服,中间是腊肉香肠,最上是用叶子裹着的饼,而鸡蛋薛花花叫陆建勋自己兜着,叮嘱他记得分给罗慎,别自个儿吃独食。
来时多人围观,走时亦有很多人送,生产队的好多人都来了,陆建勋挽着罗慎胳膊,昂首挺胸走着,薛花花送他到村口就停了,孩子大了自是要离开父母的,她并没觉得感伤,倒是陆德文和陆明文红了眼眶,尤其是陆明文,平时兄弟两同进同出的,猛地陆建勋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妈,听说部队有很多脾气不好的,四弟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人打架。”
陆德文吸了吸鼻涕,“是啊,老四叫人打了咋整,部队不像咱生产队,他想喊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风呼呼吹着,吹得陆明文有些睁不开眼,“妈要不,叫四弟不当兵算了”留在生产队挺好的,如今他们是劳强户了,又懂识字算数,再干个几年,将来生产队或公社选干部没准能选上他们呢,建国叔说过了,等他不做队长了,首先推荐他们兄弟两,建设社会主义,留在仁安村也行啊,怕挨骂,他到底没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部队哪有你说的吓人,他是去保家卫国的,你以为是做什么好好跟老四学,想想怎么为社会做贡献”薛花花目光直直望着公路上越来越远的人,待两人走得不见人影了,她才转身回去,旁边还站着许多热闹的,见她走,大家伙抬脚跟上,说起罗慎这个人来。
“薛花花啊,你们家建勋将来可不得了啊,有罗知青大哥帮忙,以后娶个城里媳妇都说不定。”
“对啊,罗知青全家都是城里人,你可得多让建勋去串串门,没准将来就在城里安家了。”
城里的生活在很多人来和神仙日子没什么两样,虽然嘴上说城里怎么不好怎么不好的,真要他们进城,估计没人会留在生产队,毕竟,再怎么不好也得自己了才知道啊。
“花花啊,你就等着建勋接你进城过好日子吧,以后我到你家你可要煮饭给我吃啊”
说着说着,大家伙又开起玩笑了,冲淡了不少送别的情绪,倒是走出去很远的陆建勋,突然拍了记脑袋,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儿来,“遭了。”弄得罗慎以为他有什么东西没带,“是不是把啥落在家里了”
“不是,我床下藏着腐干和铅笔,忘记给我妈说叫她给西西了。”西西和东东不知跑哪儿打腐干去了,自己当兵都不来送送,真没良心。
罗慎没听说过腐干,以为是吃的,农村人攒点吃的不容易,坏掉就没法吃了,他问陆建勋,“要不要跑回去跟你妈说说,待会咱路上走快点就行,不耽误事儿的。”他催得急是以为要去公社办手续,谁知生产队队长早就备齐了,陆建勋回去趟也是来得及的。
陆建勋摆手,“算了算了,希望二哥扫屋子的时候往床底吧。”哪怕机会渺茫,最迟今年过年全家大扫除就会发现的。
“对了罗大哥,部队有吗我妈说了,去部队要继续学习,不能把学过的全还给老师了,我每个月得写信回来报告的。”薛花花把他们的学习抓得紧,偷懒可是要挨打的。他可没想过天高皇帝远薛花花打不到他,在他心里,薛花花的话是圣旨,无论多远必须做到。
见罗慎不答,陆建勋疑惑,“没有那得让我妈寄两本给我,罗大哥,你不知道,我妈说咱学个知识不容易,但要忘掉就简单多了,为了不让以前的心血白费,只有继续读。”他不太明白薛花花的意思,反正他妈不会害他就是了,他妈说了,全家都得继续读,包括陆红英。
“刚才婶子和你说的”儿子出门在外,做母亲的不叮嘱他在外好好照顾自己,竟让他多读,光凭这点,罗慎对薛花花的敬重又多了两分,他想了想,拍拍陆建勋的肩,“部队和生产队不一样,你刚去可能不习惯,待你习惯后再说吧。”部队条件艰苦,尤其是新兵,天天被老兵训练得筋疲力尽,哪儿有功夫。
陆建勋想说不行,猛地又想起了他妈的话,他妈说要听罗慎的话,罗慎要他先习惯部队生活是为他好,拖个天不学习应该没啥事的哦。
想明白了,心情豁然开朗,“行,听罗大哥的,对了罗大哥,听说部队里每个人睡张床是真的吗你都不知道,我在家都是跟我二哥睡的,他有时候打鼾,吵得我都睡不着”说起部队,满心都是憧憬,眉飞色舞的喜悦比陆明文结婚还夸张。
有个人说话,两人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县城,刚好坐上最后班去市里的车,就是人多,没位置了,这年头不讲究什么超载不超载的,除了最早和最晚的班车有时间,其余都是坐满就发车,陆建勋坐在自己背篓上,随着公路的颠簸,慢慢闭上了眼睛。
待他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到市里了,天黑黑的,周围亮着灯,像火把的光,照得很远,但又不是火,陆建勋兴奋得欢呼出来,惊觉周围人盯着他,急忙按耐住跳起来的冲动,凑到罗慎耳朵边,啊啊啊尖叫,“是电灯吧,罗大哥,这就是电灯吧,通电就能亮的玩意”
罗梦莹送来的里有提到电灯的,他问薛花花那是什么,薛花花说通电后能发光,比煤油灯亮堂得多,且没有味道,他问怎么才能买,薛花花说用钱买不到,得用知识,国家还不发达,只有城市才通电用电灯,还有电话,连着根线就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那种。
他去县城都是在白天,没见过谁点灯,没想到这就是电灯啊。
他以为自己声音小,殊不知周围人都听见了,噗嗤声笑了起来,还有人偷偷和同伴嘀咕,说他不知是哪儿来都乡巴佬,电灯都没见过。
罗慎听着不舒服,不由得板起了脸,两人他不好惹,识趣地闭上嘴,小跑着走了,陆建勋觉得没什么,这,兴奋得不行,“难怪我妈总说有机会让我们出来见见世面呢,外边真的和咱生产队不同。”房子更高,走哪儿都能闻到香味,光是夜晚能见路就比生产队好多了,在生产队,天黑就得上床睡觉,否则啥都不见,家里的煤油要留着有事才拿出来用的,从小到大,点煤油灯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用电灯了。
难怪知青们都想回城,换作他也愿意放弃城里日子不过去农村啊。
“走吧,先找个旅馆住下,明早就坐火车去部队报道。”罗慎来过两次市里,有次是送罗梦莹来,有次是经过这望朋友,他记得路,领着陆建勋直接去了火车站外的旅馆,他不习惯两个人睡,开了两间房,谁知掏钱时,陆建勋不肯了,“罗大哥,你给你的钱就成,我不睡。”
他罗慎又是给钱又是给票的,哪儿舍得,况且他妈在衣服里缝了钱,他得守衣服,花钱的觉,不睡也罢。
柜台收钱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件军绿色的袄子,头发梳成两根辫子,白眼斜视着陆建勋,注意到他脚上的草鞋后,嘴脸更为不屑,“就剩下两间房了,要住就住,不住就让开,别在门口挡着其他人了。”
这话是冲陆建勋说的,陆建勋回头瞅了眼,黑漆漆的,哪儿有人,情不自禁嘀咕了声,“花钱睡觉,以为人是傻子呢。”
他在知青房睡了很久,从没听过要给钱的,这城里的生活也没他想的好嘛。
女同志黑着脸瞪了陆建勋眼,抓起手里的介绍信欲朝陆建勋扔去,却被眼前双手按下,眼前的人不好惹,她冷哼了声,“究竟几间房。”
“一间。”罗慎话不多,直接给了钱,让陆建勋和他同睡,陆建勋摇头,“罗大哥,你睡吧,我不睡。”他在车上睡过了,一点都不困,而且想着罗慎掏的钱,他有瞌睡也没了,贵,太贵了,他睡不起。
还是家里的床令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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