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摸着她?的头发,他?平静的灵魂再次被打到地?狱里,他?自己可以忍受在地?狱,但如今南北跟着自己吃苦,他?太难受了?。
“没做错什么,咱们没错,”章望生握住她?肩头,“你听?三哥说,写个材料,我说你写。”
南北抹抹眼泪,她?心里只剩悲伤愤怒,少女那?些耳鬓斯磨的心思,随之幻灭。她?没书念了?,跟章望生处境又这般,生活一片黑暗。
章望生刚说几句,她?意识到什么,丢开笔,紧紧抱住他?:“我不?会跟你划清界限的,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章望生极尽温柔地?哄着她?,劝着她?:“你乖,只是暂时的,不?会一直这样的。”
南北就是不?肯,她?泪水涟涟去亲吻他?,眼泪鼻涕,搞到章望生脸上,到最后,他?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屈辱也能受得住,你不?行,你是无辜的,仅仅是因为跟着我,叫你这样,我受不?了?。”
“那?就当是我赎罪了?,三哥,”南北伸手擦他?的眼泪,“我以前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叫你伤心,就当我赎罪好不?好?”
章望生被一种无力感深深击破,心脏都像被揪烂了?,他?摇着头:“我不?要你赎罪,这回,你一定听?我的话。”他?晓得一个人被折辱,精神上那?种创伤是绵延不?绝的,他?知晓她?刚烈,怕她?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他?跟南北整整拉扯了?大半夜,最后,几乎是恳求她?:
“咱们在外人跟前装装样子而?已?,回到家,我还是你三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真的不?晓得怎么活下去。”
南北见他?脸上一片绝望悲恸,哭着写了?材料。
材料交了?上去,宣传组叫些社员问话,证实南北身份,便通知学生们不?要再对她?怎么样。至于章望生,是一如既往的硬骨头,斗不?出什么,就让他?劳动改造,天?天?抄文件。
他?每天?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灵魂似乎早已?脱离□□,不?在人世。只有见到南北,他?才知晓自己是活着的,她?给他?做饭,烧热水,整理绘图,安安静静守着他?,这叫章望生得到许多安慰。
这天?,他?在清理公社厕所,李大成故意难为他?,推车弄太满,太重,晃晃悠悠,泼溅了?他?一身的粪水,臭的要命。
拖拉机在路边停了?,下来几个知青,纷纷捂住了?口?鼻。
其中?一个,跟章望生无意对上了?视线,两人都认出了?彼此,都非常惊讶,邢梦鱼看着狼狈的章望生,傻掉了?。
章望生身上腌臜得要命,太臭了,两人都没想过会再见?,更没想着重逢是?这样,都对彼此的境遇感到错愕。
他跟她打了个招呼,很平静,拉着粪车走了,如果换作?从前,他这个样子铁定要尴尬,现在不了,他整个人在泥潭里生活,已经无所谓任何人怎么看他。邢梦鱼依旧是?美丽的?,动人的?,但也仅仅是这么个客观事实了。
这会儿是春天,日光明媚,白蝴蝶,黄蝴蝶,从墙头飞过去,点?了下?篱笆,又?绕到?人身边,不晓得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没人管。南北在院子里晾衣裳,她眼睛追着蝴蝶,心里生出翅膀来,在日光下闪耀翅膀的粉。
黄昏来了,太阳又走下山。
“三哥!”南北终于等到?章望生,她迎上去,发现他身上脏得要命,便要扒下?来洗,章望生疲惫地摆手,“我自己来。”
“我能洗嘛,你?坐歇歇。”南北劝他,章望生死活不愿意,他自己把衣裳泡了,洗衣粉七八分一包,全?倒进去了。
学校没复课,南北便在公社蹉跎着,割草,牧羊,在家洗衣做饭,她做着她这个岁数,大部分女孩子做的?事,要不了数载,就可以嫁人生娃娃了。
章望生在洗衣板上用力搓着衣裳,他憋得脸通红,也没在意南北干什么。过了会儿?,他才见?她摇摇晃晃挑着扁担进了院子,她肩膀嫩,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你?逞什么能呢?”章望生双手淋漓地走来,接过扁担,南北人在发抖,她说,“我干习惯就好了,总要学的?。”
章望生看着她,他内心的?苦闷和躁郁已经很浓很密了,他也不晓得怎么办了,完全?没有?出路,他一想到?她念不了书,要嫁人,要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体?下?面,双腿张开?,欲望进出,再爬出一个又?一个女婴,男婴,那些新的?生命榨取着她,没完没了,她最终变成了嫂子,雪莲姐……这种念头,足以让他窒息。
“三哥?”南北唤他,章望生非常挫败,他转过身继续大力搓洗衣裳,黄昏耗尽了白昼,南北还想凑近跟他说话,他说,“我得洗个澡,别熏着你?了。”
章望生每天都要洗澡,他觉得到?处都很脏,不洗不行,□□承载着灵魂,至少得是?整洁的?,都已经疲惫成这个样了,再脏着,太痛苦。只有?夜晚属于他,他还写日记,哪怕只有?短短几?句话。
“三哥,我晓得你?心情不好。”南北坐他旁边,低头给他削铅笔。
章望生转过身,摸她脸蛋,这种亲昵的?动作?同时叫两个人的?心都能安定不少,南北抓住他手,“三哥,不管怎么着,我都跟你?一块儿?的?。这些天,我在想个事儿?,到?底是?念书的?好,还是?不念的?好,你?看月槐树的?人不念书,只晓得上工,大伙儿?吃顿好的?就高兴了。念了书,就想的?多,想的?多,人就容易觉得痛苦,不想这么着过日子,可又?没法子,三哥,你?说往后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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