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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这时正坐在廊下与婢女斗草,见阿娘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起身追过去,隔着门听见母亲与外祖母吵了起来,她母亲哭着说:“阿娘,您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竟这样对待自己的外孙女!”
大长公主看着这不成器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呢喃是我一手带大的,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这门亲事是你们都答应的,如今怎么又反悔起来?”
春和郡主道:“亲事归亲事,没让您用这样的手段!仰祯眼下正在家暴跳如雷,张口闭口日子过不下去了,阿娘,您这回可害苦了我,我要是再不把呢喃带走,连着呢喃都要被断送了。”
大长公主闻言气得脸色铁青,拍案说:“被我断送了……被我断送了?你们这些人,得势一个个欢天喜地,出了点小事便怨天尤人,一辈子没有大出息!”
呢喃惶惶看向身边的婢女,婢女小声道:“娘子进去劝劝吧,别把殿下气坏了。”
呢喃只得迈进门,怯怯唤了声阿娘,“您怎么这样与大母说话……”
春和郡主见女儿愁眉苦脸站在那里,心里顿觉绞痛,忙拽了她道:“听阿娘的话,回去收拾东西,你阿翁让我接你回去。”
呢喃自小长在外祖母身边,反倒和父母的感情没有那么深。现在让她离开大长公主府,她惶然不知怎么办才好,可怜巴巴望向外祖母,嗫嚅着:“大母……”
结果被她母亲一声断喝,吓得颤了颤,春和郡主板着脸道:“还戳在这里?快去收拾!”
其实说收拾,无非是女孩家随身的一点小东西。婢女收罗一圈,提着包袱出来,里面装着她刚买的风车,风叶杵在外面,一吹便骨碌碌打转。
那边对峙的母女俩话不投机,春和郡主道:“阿娘,我知道您宠着呢喃,可也不能这样不择手段。她还是孩子,她懂个什么?您把她送进水深火热里,将来若是不好,您后不后悔今日的荒唐?”
说罢不再逗留,拉扯着呢喃到门外,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车里。
呢喃扒着车门朝外看,大长公主不曾追出来,但她还是舍不下,扬声唤着:“大母……大母……您何时来接我?”
坐在厅堂内腿颤身摇的大长公主闭上了眼,只觉五内俱焚,当真快要被气死了。
呢喃的声音逐渐隐没了,傅母进来回禀:“郡主把呢喃带走了,这可怎么办?”
大长公主余怒未消,冷着脸道:“孩子是她生的,还怕她把呢喃炖了不成!”
可话虽这样说,心却像被捅了个窟窿,这些年不是呢喃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呢喃。
朝外望了望,太阳将要落山了,晚霞晕染得天幕一片赤红,连园子里都是昏昏的艳色。大长公主气过恼过之后,忽然涌起了无边的寂寞和委屈,撑着额说:“我还能怎么样呢,陛下话里话外尽在催促,原说今年三月要下定的,结果雁还那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是逼急了,若不想办法,婚事成不了,日后大郎与仰祯会有好果子吃吗?还有呢喃,满建康都知道她与小冯翊王要定亲了,结果弄得半途而废,将来再议亲,人家怎么想?与其日后受婆母妯娌奚落,不如促成这桩婚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结果弄得个个都来怨我,真是里外不是人。”
傅母在一旁尽力劝慰,“殿下消消气,郡主站在为人母的立场上,才会这样的。她自小是蜜罐子里养大,懂得什么人间疾苦,宫中既然催促,就定要把事办成才能交代。小冯翊王还朝一年有余了,圣上只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若再拖延下去,不知会怎么样呢。”
傅母料得没错,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原本风平浪静的朝堂,终于又掀起了一片狂潮。
侍御史谈万京,弹劾小冯翊王结党营私,纠结党羽,有颠覆社稷朝纲之嫌疑。
这日朝会上,谈万京抱着笏板侃侃呈禀:“近来臣接到不少奏报,都是关于小冯翊王的。本以为是有心之人捏造构陷,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这日小冯翊王向臣府中递送拜帖,邀臣共饮,臣与他素来没有什么牵扯,不过碍于情面还是赴了约。见面之后,小冯翊王多番拉拢臣,大有结交之意,因不日便是臣父六十大寿的日子,小冯翊王差人送了贺礼与礼金,臣看过之后,着实不是泛泛之交所能比拟的。”说着向上长揖下去,“臣受皇恩,奉命督查皇亲官员,从来不敢徇私。小冯翊王如此行事,令臣很是不安,必要奏报陛下,请陛下圣裁。”
朝堂上一时眼风往来如箭矢,看来又到了这位多灾多难的小冯翊王历劫的时候了。
温迎道:“人情往来本不是什么大事,小冯翊王回京一年,朝中臣僚对其为人都有了解。他性情宽厚,温和待人,得知谈侍御尊亲做寿,出于同僚之宜奉上贺礼与礼金,这又有什么可诟病的?纵然是礼金赠得有些重了,不过是因家中无人把持,冯翊王年轻不知事,失了分寸而已,仅凭此便断定他结党营私,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谈万京哂笑了声,“平章此言差矣,什么叫家中无人把持,什么又叫年轻不知事?王府中有傅、长史、司马等,这些人都是为亲王效力的,如何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小冯翊王回京已一年有余,并非初入官场,拿不知人情世故这套来分辨,实在于理不合。再者,若是空穴来风,如何连着五六封奏报都是有关于此的?平章大约还不知道,这奏报上就弹劾了平章与小冯翊王过从甚密,所以今日平章回护,恐怕不足以令臣信服。”
这番话,引得同平章事甚是恼怒,“臣与小冯翊王不过同朝为官,平日略有往来罢了。若是一同赴宴,一同饮酒喝茶就是过从甚密,那么臣便无话可说了。”
上首的圣上垂眼望向神域,蹙眉道:“这件事,朕想听冯翊王自行申辩。本朝河清海晏,朝堂之上也从来不曾藏污纳垢,若是有人蠢动肆扰,朕绝不轻饶。”
神域手执笏板出列,拱手道:“臣实不知,平常的贺寿会闹出这些事端来。因臣先君早年亡故,臣不曾有机会尽孝,听说谈侍御父亲做六十大寿,一时感怀差人敬贺,不想礼金逾制了,确实是臣不查。但若是因此便断言臣有结交党羽之嫌疑,臣断不敢认,请陛下明察。”
谈万京见他辩驳,闲闲调开了视线,“本朝开国以来,着力杜绝臣僚私相授受之举,社稷祸乱,皆起于朋党,文武官员争权夺利,以至吏治腐败,朝纲不振,这样的旧故事还少吗?臣身为侍御史,甘作陛下的马前卒,宁可今日得罪小冯翊王,亦不愿蒙蔽圣听,愚弄君上。”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两卷密折来,向上呈敬道,“此中有小冯翊王勾结党羽的罪证,上年小冯翊王入军中历练,与中都军副指挥丁固往来甚密,恐有不臣之嫌。京畿城防,以左右卫联合上都军及中都军为主,中都军戍守长堤以北,那是直通内城的要道,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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