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视着周围,在进来之前他们都以为这是做荒坟,而进来之后却发现是座恢弘奢华的宫殿楼台。
“为何是位夫人,不是位小姐?”逯存皱眉问。
这个不用秦慢解释,霍安先屁颠屁颠抢话答道:“逯哥儿这就不知道了吧!蜜脂多为中年女子所用,未处阁的小姐姑娘们多半喜欢调用花果脂粉。”
在这方面,常年饮血拭刀的锦衣卫确实比不上内宫里的太监们……但他们也不屑于在此比较是了,逯存听罢并没有因为此处墓主是女子而有所懈怠,反倒命手下人提起精神,加倍防范。
太多经历告诉他,越是温和无害反而越会夺人性命于无声之间,譬如这座看似祥和安宁的地宫,又譬如蹲在池子边聚精会神研究荷花的秦慢……
雍阙站在秦慢的背后,撇了眼她手中荷花之中便越过她将目光投向了远方。这无疑是座穷奢极欲,令无数王侯都要惭愧的陵墓,说它是陵墓似是有些折损的意思在里头。与封门壁外的墓道不同,它不阴森也不恐怖,如果不是深埋在地下,完全可以胜任大燕境内的任何一座行宫别院,哪怕现在住个人进去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
它安静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没有杀机也没有埋伏,像是它生前的主人一般羞涩地躲藏在缭绕的水雾背后偷偷地打量他们。
雍阙心中却是愈发得不安起来,他鲜少有这样强烈的预感,就像是……
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秦慢一声惊叫,刹那前还毫无涟漪的水面被骤然的波浪声击碎,无数水箭雨点般劲射向岸上诸人,首当其冲便是俯身向前的秦慢。
那一瞬间,死亡再度与秦慢擦肩而过,风与水贴着她的脸擦过,留下一抹红痕。猝不及防的她被一股强力带向后方,随即眼前一暗,温热犹存的蟒纹披风笼罩在头顶,她呆呆地看着披风上的纹路,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我没死啊……”
头顶的人似乎被她呛了一下,静默片刻后不带感情道:“是啊,你没死,但你若想死,咱家倒是可以成全你。”
她顿时缩了下身子,往后躲了躲:“还、还是不用了,活着挺好。”
活着挺好?那还明知此地有异,恨不得一头扎进池子里,雍阙一剑飞去,翩若惊鸿游龙,诸人还未看清只闻一声钝响,一条灰色阴影从漫天水珠中重重落在地上。
待水汽散尽,躺在地上犹自挣扎的神秘生物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而同时响起了一阵齐齐的吸气声。
那是怎样一个怪物啊?外形酷似鱼,却足足生了十道羽翼般的薄薄短鳍,本该是鱼头的前端更生了副肖像人的五官,形态之诡异看得人毛发直立,甚至隐隐作呕。
“这……是个什么玩意?”霍安看都不敢多看两眼,别过脸去颤声问。
大凡鱼类由水入地那边算死了大半,而此条怪鱼几乎是被雍阙一剑挑穿,躺在地上仍是生龙活虎跃跃欲试地想扑向前方。叮的一声响,雍阙的无锋剑快若闪电般地将它牢牢钉在原地。
不得不说他手中的那把无锋却也是件罕物,柳叶般细薄的剑身刺入玉石地面之中不费吹灰之力,看得躲在他斗篷下的秦慢呀地惊叫了声。
雍阙观量着垂死挣扎的怪鱼,略一沉吟道:“《山海经西山经》中有记载,上古时期有一类鱼,名为鳛鳛。”他拔出剑,剑尖缓缓自鱼身滑过,“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可以御火,食之不阐。”
他一言罢,其余人等不免又是阵议论骚动。他们见识虽广,但这种描述得神乎其神的神物倒还真是第一次瞧见,能御火也罢,食之竟然还能百病不侵?这若让世人知晓,不知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他们还没兴奋上多久,秦慢小声地一盆冷水泼下:“哪有那么神奇的好东西,”她瞅着怪鱼,见它奄奄一息没了威胁,才伸出脚尖轻轻碰了碰它,叹了口气从怀中取了快火石,就着根木棍儿点着往鱼身上一抛。
逯存禁不住出声阻止:“姑娘,这……”
他话音未落,只见得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触及鳛鳛身上的刹那熄灭得一干二净,连丝烟气都没有,不禁有看得人目瞪口呆。
秦慢露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慢吞吞道:“所谓御火,怕只是它自个儿防火防热,至于百病不侵……”她拿捏不定,半天考究地看着它道,“也许,吃了它的人都死了呢,死人自然是百病不侵的。”
“胡说八道……”莽直的伍竟禁不住质疑。
秦慢微微一笑:“是不是胡说,你咬一口不就知道了。”
“你!”伍竟本想大骂,一触及到雍阙似有还无瞥来的眼神顿时背后冒着冷汗将到了嘴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儿地咽回肚子里去。
秦慢笑眯眯的,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在里面,瞧得伍竟又是火冒三丈,但终是被逯存按了按肩压了下去。
“不管是真是假,既已死了便犯不着为它多费时间。”雍阙淡淡道,“能养出此等奇物,看来此间主人也非凡人了。”
“都死了,当然是凡人,怎么着也得是鬼啊。”秦慢小声跟了句,雍阙嗯了声,她倏地闭上嘴,乖乖巧巧地跟他上了前去。路过怪鱼时,她悄悄飞起一脚将鱼踢下了水,拍拍胸脯道,“瞧着真怪吓人的。”
霍安也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涟漪不断的水面,水下暗光浮动,鲛纱织成的荷花投下大片阴影,浮光掠影下好似隐藏了无数只窥探他们的魑魅魍魉。看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追上秦慢的步伐。
追了没两步,他突然顿住步伐,两边看了看,差点撞上后面的伍竟他们。那伍竟在秦慢那嘴上吃了亏本就不爽,一看是她身边伺候的阉人,无处撒的气登时蹿上了天:“妈了个巴子的,好好走路成不?”
霍安年纪是小,但好歹也是宫里的一小红人,各宫主子都知道他是雍阙带出来的人,虽没明说那也是相当于收的“干儿子”,谁见了不似假还真地奉承上两句。以他不大不小的脾气,也就对逯存和秦关他们客气点,一个连百户都不是的小小锦衣卫敢呛他,早翻了脸去了。
可奇怪的是霍安竟是一点怒色也无,他的脸上准确来说是恐惧,莫名地恐惧:“逯哥儿,您刚刚有没有听见个女人的声音啊?”
☆、【贰柒】歌声
女人?
几人面面相觑,逯存蹙眉自然而然看向雍阙后的小尾巴——秦慢,在场的可就她一个女子。
霍安连忙摆手,战战栗栗地往人堆里站进去几步,怕是惊着什么轻声道:“逯哥儿,刚刚过桥时我耳朵里钻进了个女人的笑声,清清楚楚的!”
他胆子是出了名的小,被丢去伺候秦慢,主仆两人倒是难得一致的惜命怕死。
偌大个宫殿,远处近处皆是雾气弥漫,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唯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窸窣响起。逯存屏息凝神听了半天,也未曾听过除此以外的声响。他没有秦关那么通融和气,冷冷地看了一眼霍安,什么也没说径自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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