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夏虫啁哳,路灯幽暗。她看着空落落的石径池塘,有点后悔,又不住地难过。既然当了乖宝宝,就应该当一辈子乖宝宝的,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每一次,都是她自己回去低头认错,态度良好插科打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妈妈会摸着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囡囡乖,听妈妈的话再试试,好不好?”他们一向是这样。自以为从不强迫,其实只是披着温柔外衣的不容置喙。如果遭遇顶撞,就会像今天这样。最可悲的是,自己很可能会照着这个剧本走下去,并且对妈妈乖巧地点头,说:“好呀。”真是太没出息了!没出息的叶千溪!杨城昼夜温差大,六月的夜里晚风微凉。她抱住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坐在小区门口的石阶上。不知坐了多久,忽闻一阵手机铃声。徐即墨已经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还有未接来电。千溪啊了一声:怎么忙得忘了,她约好了今天晚上要跟他吃饭的!她按下接听键,低低“喂”了一声。“你在哪里?”“我在……家。”出乎她意料,徐即墨的语气好像总算释然:“你没事就好。”呃?千溪怔怔地听。徐即墨淡淡道:“我到了约定的餐厅,等了很久你没出现,又联系不上,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就好。”“……”千溪更加内疚,“对不起啊,我把这事忙忘了。不好意思,要不我现在去找你吧,你还在那吗?”“不在了。”千溪鼻尖微红,一事无成般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掌心按上额头:“真的不好意思……”徐即墨心想,他被赞助商放了鸽子,难道不该是他难过么?怎么电话里小姑娘听起来要哭了。他反省了一下自己,安慰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晚饭吃了吗?”“……没怎么吃。”“那出来吃宵夜吧,也一样的。”千溪讷讷地怔了会儿,说:“好啊……我这就过来。”“不用。”徐即墨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太晚了。你在哪?我去接你。”千溪把附近一个地标建筑的地址告诉了他。徐即墨拦了辆计程车,夜里交通畅通无阻,到得很快。一下车环顾一周,就看见小小的一个身影穿着一件藕米分色小礼服,坐在喷泉池边看星星。他道歉:“让你等久了。”千溪望着天幕,眼底落满星辉,望久了眼睛酸涩,泪腺就止不住泛起泪花。被晾在一边的徐即墨闻到她身上的酒味,试探地问:“心情不好?”“嗯。”先前所有的殷勤,差不多已经是他这个终日对着冰冷屏幕的人能做到的极限。结果正赶上小女孩伤春悲秋,徐即墨实在无能为力,见她没有挪地儿的打算,干脆坐在她身边。千溪却突然站起来,眼圈红红地说:“不是要吃东西吗,走啊。”“你可以吗?”徐即墨指指她的眼眶,“不要低头。”她听话地没低头,谨慎地垂下眼珠四下查探,什么都没发现:“怎么了?”徐即墨笑了笑:“眼泪要掉下来了。”千溪一转头,蓄了很久的泪珠子果然扑簌簌砸下两滴。乍然被戳穿了心事的她有些惊慌得不知所措,面前却递来一张铺开的纸巾。他眼神平淡无波,却好像直透心底:“你好像不太开心。”☆、chapter04“没有!”她下意识否认。徐即墨用铺展开的纸巾挡住她下半张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千溪只露出一双眼睛,用力点了下头。“但是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脸?”徐即墨把纸巾放在她手边:“因为眼睛不会骗人。”千溪却没去接那张纸巾,抬起胳膊随意抹了一把,转过头平复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脸色:“好了,现在没事了。”一张明明面颊哭得泛红,眼睛布满血丝,却还在微笑的脸。这一趟也许来得不是时候。又很是时候。徐即墨收拢五指,纸巾在手心窸窸窣窣的,像夏夜不断迸裂的细碎火花,为这个夜晚徒增燥热。终于,他说:“那就走吧。”“嗯。”她点头。但最终没能走成,因为千溪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接起电话,千溪的语言自动切换成英语,语气礼貌语调平稳。徐即墨上一次接触英语还是大一考cet-6的时候,忘得七七八八,勉强能从千溪流利又带有许多专有名词的话里听懂,是关于留学的问题。随着谈话渐深,千溪脸上的光彩也渐渐黯淡,到最后只是单方面地应着,头低得看不见她的脸,毫无指望地恳求“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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