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鹅黄的衣裙也溅上了云淮晏的血,像一朵墨色的花张牙舞爪。她拉着白彦的衣袂:“先生,快救他。”云淮晏的呼吸很沉,长长的呼气便随着短促的吸气,仿佛只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上下下,消散了,便没有了生息。顺着衣袖攀到手臂,拉扯间锦瑟探到白彦手里的瓷瓶,用力掰开他的手掌,从青色瓷瓶中倒了一颗药丸,抬眼问白彦:“这药可以救殿下吗?”白彦咬牙点头,闭上眼偏过身去。找到救命灵药,锦瑟欣喜若狂,她缓缓扶起云淮晏,将药丸送入他口中,确保他咽下,才松口气。她跪坐在床榻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家殿下,眼看着他不再呕血,气息平缓下来,脸上的灰败退去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锦瑟眼睛红肿却弯弯的满是笑意:“果然是灵药,殿下看起来当真是好多了。她转过头,看见的却是白彦的背影。白彦的年纪确实已经不算小,头发绾得细致,他站相坐相都好,言语间嬉笑怒骂好不肆意,锦瑟从来不觉得他苍老,可这一眼,望见他微微佝偻的背和灰白的发,她忽然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无奈萧索。“白先生?”白彦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来还是能发现他眼眶发红,显然是流过眼泪。他拉起云淮晏的手,搭着脉沉默了片刻,苦笑着问锦瑟:“你知道刚刚喂给他的是什么吗?”锦瑟瞪大了眼睛,摇头。白彦弯下腰,将云淮晏的手塞回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角:“你也不必知道,只是从今日起,他注定福寿无多。”白彦用手指轻轻搵着云淮晏脸颊上干涸了的血迹。人在还有选择的时候总是游疑惊惧,唯恐错过最好的,当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即使穷途末路也会比想象中要安定祥和许多。总以为走到绝路,人便会死掉。其实走到绝路的时候,人不会立时就死去,眼睁睁地望着千丈悬崖,前进无处,后退无路,无处可逃才最是磨人。白彦的语气是他自己意料之外的平和:“三青丝无异于易经洗髓,可以化解百毒,但它太过霸道,冲撞于周身筋脉脏腑之中,不免损伤。随着时间推移,受了损害的脏器难以维系日常给养,病人的身体会日渐衰败。而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医书上记录的病人,最多也只有五年。”锦瑟脸色煞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话只好由白彦继续说下去:“这件事,究竟要让什么人知道,由他醒来自己拿主意。终究是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三殿下的命,这份情太沉了,没人能担得起。”白彦返身走出门去。外面的雾似乎散了些许,有一点点阳光的黄透过迷雾。大约是要开云见日了,浓雾散尽,路稳宜行,去百草谷取药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到了。但再怎么快,终究也是慢了。浓雾彻底散尽的时候,深秋的阳光终于洒到窗上,窗外的景致一点一点从迷雾背后显露出来,却不是满园的花红柳绿,而是一树枯了的梧桐和几杆垂头丧气的黄花。到底是秋,哪怕那场雾再像阳春三月,也唤不醒草场莺飞。锦瑟推开房门时,走出云淮晏卧房时,看见刘伯正追着苏叶绕着长长的回廊往这边来,一路念着:“他真的不在。”苏叶不是寻常大家闺秀,从小野惯了,跟着云淮晏和苏木他们漫山遍野的疯,脚步轻快身形灵动,刘伯一把年纪自然追赶不上。锦瑟从房里出来,正把苏叶拦在无竹居外的拱门处。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有说话,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让开,我找阿晏。”苏叶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客气。明明是个待人有礼有节的姑娘,却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对锦瑟不客气。苏叶家里有哥哥有弟弟,却一个姊妹也没有,玩伴里年纪相仿的女孩只有宫里的九公主,可公主金枝玉叶养在深闺,怎么可能像她一样自在潇洒。许多年前,瑟锦刚刚被派到云淮晏身边的时候,苏叶还是很高兴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起玩耍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不喜欢锦瑟了。分明没起什么冲突,可某一天她跟云淮晏一块儿玩耍,忽然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让他不带锦瑟一块儿。一开始云淮晏以为两个小姑娘闹脾气,不痛不痒地说了苏叶几句,每每还是依了她,却不想这不知打哪来的梁子竟然就这么结了近十年。毕竟苏叶是侯府小姐,再怎样无理,锦瑟平日里也还是安分礼让的。可是今日却不同,她还记得殿下刚刚被送回来时,醒来一回,只交代了一句不许她和白先生之外的任何人踏入无竹居,又复昏睡。殿下交代的事情,哪怕并不知道是由于什么缘故,她也是会万死莫辞地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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