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抵靠在木桌上,通身的无力,如影随形在他的神志中破茧成魔。终于受不住,皇甫延豁然站起身,大步的朝外头走去。桑珠不曾走远,一直在门口候着。冷不丁见皇甫延气势如凛的走出来,心头“咯噔”一愣。仍是迎了上去,“王爷,您这是……”“与你无关。”冷冷应桑珠一句,皇甫延的脚步没有停下,急匆匆的跃过桑珠的身旁,出了殿门。只给尾随的桑珠,留下一道扬长而去的背影。走远的身影,就像一颗落入到墨渍里的水珠,悄无声息就见暮色黯淡下来。勾在桑珠的眉眼处,是殿檐上悬挂的风灯余晖,也没有办法抹去的寂寥。一路直走,皇甫延的脚步是在御书房前停下来。王恩就在门口,瞧见皇甫延过来,捧着盈盈的笑意,热络的迎接上前。光洁一片的唇角敷开谄媚的笑意,几乎要开出花来,道,“奴才见过王爷!”没有因王恩唇角的那朵花儿,就褪却面上的冷意。静静瞥一眼王恩,皇甫延淡然开口,“陛下在么?”王恩先是一愣,而是低头如实作答,“回王爷话,陛下在。请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入内给王爷通传。”“嗯。”不多话,皇甫延黯然颔首。便是见的王恩转身往书房里头走去,等的他回来时,面上的笑意依然绽放的热丽,迎到皇甫延面前,“启禀王爷,陛下有请。”默不作声,皇甫延只是看过王恩一眼,自己踱步入了书房。天色早暗,御书房里四盏落地凤嘴宫灯早被点起。灼热的烛光从烛芯上显现出来,明亮的光芒照往书房四处,金色的地砖泛起潋滟的光芒。一圈连着一圈,倒映着皇甫延的身影。直直来到皇甫冥的御案前,皇甫延甫一屈身,跪在皇甫冥跟前,“臣弟参见陛下!”“不必多礼,起来吧。”手中的动作早已停下,皇甫冥居高临下的看着皇甫延,眸光里落定着太多的情绪。那在眸光里闪烁跳跃的冷芒,一时间居然比屋内的烛火还要亮上几分。“谢陛下!”自顾起身,皇甫延淡淡回一句。收回视线,皇甫冥盯着皇甫延,再开口,“这个时辰,来找朕,所为何事?”既然皇甫冥问起,皇甫延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抬起头,眸光灼灼的看过去,直直看入到皇甫冥的眼中,一字一句,丝毫不漏的吐出口,“臣弟此番前来,乃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答应。”“什么事儿?”自从暮染死后,皇甫延虽然不如慕容夜那般吵闹。但是皇甫冥也能感觉,他们的兄弟情分,隔在暮染的死中,正在慢慢的冷淡。如同站在他面前的皇甫延,也不如以往的温和。“陛下,臣弟想离开京城。”没有多余的前缀,也没有多余的铺垫。皇甫延就像累了一样,用着轻叹的口吻,说出内心的祈求。皇甫冥当时愣了一愣,然后才是回过神。暮染的死,对皇甫延而言,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皇甫冥也曾痛失所爱,所以皇甫延的感受,他特别清楚。没有马上就给了皇甫延回答,皇甫冥先是安静的细想一番。最终,点头应下,“也好,此时的京城对你而言,着实是个伤心的地方。你到外头去避一避,正好可以散散心。”如是说,皇甫冥便是答应下来。皇甫延的面上不见欢喜,只是单膝点地跪了下来,给皇甫冥行过一礼,“多谢陛下!”而后,起身缓缓,退离皇甫冥的视线中。目送着皇甫延一步一步的离开,皇甫冥的眸光散在烛火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亏欠,还有疼惜。正文临前看望夏季走到尽头,还剩下一些余热,飘落在过往的风里。皖西阁后边的院子里早些年挖凿出来的两湾池塘,种植的几株并蒂莲,今年开出别样的光景。淡紫色的花瓣,点缀着中间的黄色花蕊,偶尔有清风漂浮闪过。曼妙的身姿迎风起舞,为炎热的盛夏,添下几许恣意。“王爷这边请!”刘伯走在皇甫延的前头,面上落着雅然的笑,领着皇甫延往皖西阁走。一步一步踩在青石小道上,两侧景色从皇甫延眸中逐渐略过。带起的萧条沉寂,若一丝轻云压在皇甫延的心头。这座威名赫赫的一品侯府,终归还是在皇权倾轧中,悄然落幕。只是可惜,无论是安国侯还是慕容夜,甚至是暮染,都成了这出大戏中最可怜的棋子。特别是暮染……想到这儿,皇甫延就按捺不住满心的心疼。底下的脚步,也尤为快速一些。“王爷请!”推开皖西阁的木门,刘伯佝偻的身躯在门前弯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嗯。”皇甫延颔了颔首,抬步迈入房中。因是夏季,两侧的纱窗全都敞开着。银色的流光铺天盖地的倾泻到室内,溅在天青色的地砖上,点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桌椅,瓷片,让本该是温暖馨香的厢房,显得一片狼藉。“让王爷见笑了。”随着皇甫延的脚步,踱入内室,看清室内的光景后。刘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缕讪讪的尴尬笑意。皇甫延没有说什么,自顾的踱步到内室,抬手掀开挡在外室与内室间的珠帘。珠串撞击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入耳。但那片清脆的响音,并没有打扰到慕容夜。他正寂静的坐在地上,背对着皇甫延还有刘伯,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内室的纱窗并没有敞开,银白色的光穿透明纸糊开的纱窗,一点一滴的漏入到房里。那是微弱又炽目的白,在慕容夜的身后,滩开了一圈光晕。迎着慕容夜的身影,皇甫延迈步过去,才是看清楚,慕容夜此刻的动作。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张面具,只是那面具已然破损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依稀只能瞧着零星的碎片,上边落着的艳丽颜色。还有一旁的灯笼,是七夕时最为常见的荷花灯。茜纱裹出来的灯罩,上头用笔墨水彩画着芙蕖映月。不过,灯笼与面具一样,破损不堪。里头支撑的竹架子也全断了,那摊开的茜纱可以看出来,是慕容夜刚刚画好的。“慕容夜。”微微上前一步,皇甫延轻轻的喊慕容夜一声。从皇甫延站立的地方看过去,慕容夜又清减了很多。阴柔的脸庞,被流光轻轻勾勒着,仿佛被削去了所有的血肉,苍白而消瘦。瘦到可以看见,清晰的骨痕。任由皇甫延的声音传来,慕容夜不见半分的回应,低着头,继续捣弄着手上的面具还有灯笼。嘴里,念念有词,“小染,对不起。是夜哥哥不好,把面具弄坏了,灯笼也弄坏了。不过小染放心,夜哥哥会修好的,一定会修好的。”嘴里念念叨叨的念着,慕容夜手上也没有停下,将破损的成为碎片的面具拿在手中,认真的拼凑起来。无论皇甫延如何去呼唤,慕容夜皆是没有半分的回应。好似他整个人,全都沉浸在他的思绪里。刘伯着实有些瞧不过眼,皱着眉头踱步上前来,停在皇甫延的跟前,低声道,“王爷,自从暮染姑娘去后。世子爷便成了这副模样。幸好还有这些暮染姑娘留下来的东西,给世子爷一些念想。如若不然,还真不知道,世子爷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哎,真是造孽呀。这些东西,当初全是世子爷亲手毁坏的,可如今……”说到伤心处,刘伯不忍抬起衣袖,往眼角抹了抹眼泪。“节哀。”皇甫延心里头也憋闷的紧,已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刘伯。只能急促挤出一句,不愿再看,抬步走出皖西阁。慕容夜落的如此场面,本来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刘伯也不好留下皇甫延继续看下去。所以,亲自将皇甫延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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