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声明,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去找阿姨,所以也不用告诉我,是在酒吧里被人打翻了酒杯。”白曦把腿收回来,盘坐在床上,“我讨厌别人撒谎,尤其是你。”“我知道。”韩卓坐在他身边:“可我并没打算撒谎,只是想等到明天再告诉你。喏,我们之前拉过勾的,在大事上不准欺骗对方,否则就吃火锅没牛肉,上厕所没有纸,对不对?”原来你还记得。白曦瞥他一眼,又问:“那为什么一定要明天?”“因为我不想让你听任何不好的睡前故事。”韩卓握住他的指尖,顺势在手指上套了一颗小星星,“不生气了?”“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白曦不满。“因为你吃薯条要加蛋黄酱,睡衣上有小鸭子,还喜欢各种小星星。”韩卓回答,“而且我是你的老师,从理论上来说,把你当成小朋友并没有错。”“那我宁可你训练我去拯救地球。”白曦把枕头丢进他怀里,“魔鬼教练,有难同当的那种。”“你确定?”韩卓问。白曦不假思索:“确定!”“很好。”韩卓点点头,依旧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退,“如果真的要求魔鬼训练,那么首先回答我公园你所要求的魔鬼训练天气预报说得没错,来自东北方的寒流的确很冷,午夜尤甚。韩卓没有开车,他穿过小区花园,径直出了大门。保安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个人,赶紧主动上前询问:“白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请问需要帮助吗?”白曦摇头,他勉强笑了笑,低声道:“谢谢,我们只是出去见个朋友。”“那还是带一件外套吧,天气很冷的。”保安从门卫室里匆匆拿过一件军大衣,再出来时,白曦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街道上很安静,除了呜咽的寒风与沙沙的落叶,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韩卓并没有说要去哪里,白曦也没有问,他只是裹紧自己身上的外衣,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走过大街又拐到小巷,沿途经过昏黄的路灯,挂着圣诞装饰的橱窗,用油布遮盖起来的流动早餐车,最后进了一座空荡荡的寂静公园。寒风像是利刃,早就让他的双脚失去了知觉,单薄的睡裤也并不能御寒,白曦把双手凑近嘴边,哈了口热气取暖。“过来。”韩卓叫他。白曦走上前,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盏巨大的墙壁景观灯。韩卓握过他的手腕,直接把掌心按在了壁灯玻璃上,没有任何预告。白曦被吓了一跳,超过两百度的高温瞬间袭来,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却被韩卓牢牢压制住,被迫继续忍受那细密针板般的刺痛与灼热感。“这是你可以完全接受的温度。”韩卓松开手,命令道,“一个小时。”在面前强光的刺激下,白曦根本就不能睁开眼睛,掌心的灼烧和双腿的僵寒形成了鲜明对比,短暂的失去视觉也让他有些无措,却依旧倔强地没有出声,继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韩卓解下脖子上的领带,上前遮住了白曦的双眼,好让他不再被强光干扰——黛西夫人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花费心思打扮出来的、充满禁欲又撩人气质的儿子,居然会在午夜时分,用领带来做这种无聊的事。一个小时并不算短,至少对目前的白曦而言,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漫长到宛若正在度过一个世纪。韩卓说得并没有错,这的确是他可以接受的温度,但也绝对不算轻松。近些年社会新闻多有报道,经常会有小孩被景观灯烫伤,记者现场做过实验,证实灯的表面是可以煎熟牛排和鸡蛋的温度。刚开始时,白曦还在心里默数秒数,可是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他就不得不集中精力,来让自己掌心的温度尽量和灯壁一致。因为如果太低,那毫无疑问会被烫伤,而如果温度过高,他又不敢保证这层脆弱的透明物会不会融化、漏电,或者干脆爆裂成渣。寒冷的天气、高度紧绷的神经、掌心灼烧剧痛的高温、僵硬的身体和双腿,以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每一样都是很糟糕的事情。白曦咬着下唇,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一团委屈而又饱涨的乌云,酸涩到无以复加,他可以接受严酷的训练,但完全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以自己的担心开始,以自己被惩罚结束。韩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直到手表时针缓慢挪动一格,那团包裹在强光里的身影也开始摇晃,才上前伸手接住了他。白曦满头都是虚汗,牙紧紧咬在一起,嘴唇也已经干涸卷裂。“先别睁开眼睛。”韩卓说。白曦迷迷糊糊答应一声,只觉得自己被他打横抱起,然后就暂时失去了神智,只记得梦里有人说了一句,星海路。“不去医院吗?”出租司机又确认了一次,“你这朋友看上去似乎病得很严重啊。”“没关系,就去星海路。”韩卓裹住他冰冷的双腿,然后又说,“麻烦空调温度调高一点,谢谢。”出租司机答应一声,一脚油门踩到底,用赛车的速度把两人送到了目的地,生怕后座那位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客人会在自己车上出事。虽然被放回了温暖柔软的床上,白曦还是昏迷不醒,直到掌心再度传来刺痛,才皱眉闷哼一声。韩卓正在帮他处理烫伤,虽然有异于常人的体质,不过在经历过长时间的高温炙烤,以及昏迷失神的瞬间之后,白曦的掌心还是被烫出了水泡,目前状况看起来有些惨烈。“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别动。”韩卓仔细把伤口涂好药膏,又用干净的绷带缠起来,“最近不要沾水。”白曦抽回手,闷声闷气回答了一句:“是。”“不想看见我?”韩卓问他。白曦抬头,面无表情和他对视。韩卓扬扬嘴角,用拇指帮他蹭掉睫毛下的湿意,声音很温和:“男人不准哭。”“我要睡了。”白曦扭过头,又瓮声问,“明天几点起床?”“你可以睡到自然醒。”韩卓站起来,“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今晚的事情。”白曦用被子裹住自己,背对着门口躺下。韩卓帮他关了灯,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虽然熬了一夜,白曦却一点都不困,在床上辗转反侧半个小时后,索性干脆坐了起来,打算去冰箱里拿一瓶水喝,走到客厅却发现,原来韩卓也没有睡,正站在阳台上抽烟。白曦错开他的视线,自己拉开冰箱门。韩卓把烟头摁灭,大步上前抽走冰水:“我去帮你加热。”“不用了。”白曦嗓音沙哑,“我有点渴。”韩卓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皱眉:“你在轻微的发烧。”白曦垂下手,他有些不满自己的身体,寒热交加两个多小时,居然只是轻微的发烧,为什么不能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那样至少不用尴尬地站在这里。“晚安。”他说,然后就转身回了卧室,闷不吭声重新爬回床上。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五分钟后,韩卓端着一杯水进来,温热而又微甜,加了一点点蜂蜜。白曦端着杯子,一直低着头:“谢谢。”韩卓看着他:“嗯?”白曦抬起被缠成小粽子的左手,使劲在自己脸上蹭了蹭。韩卓握住他的手腕,拿过纸巾帮他擦眼泪。白曦把水杯胡乱塞回给他,然后抢过纸自己擤鼻涕,很丢人地眼睛通红,死都不肯抬头。“委屈吗?”韩卓问他。白曦带着浓厚的鼻音,第二次顶撞了他:“你就是不讲道理!”“你自己要求的,魔鬼训练。”韩卓微微挑眉,伸手继续帮他擦眼泪,“谁会试图和魔鬼讲道理?”白曦:“……”“到此为止,好不好?”韩卓看着他,“事实证明,你似乎并不是很适合这种训练方式。”白曦拍掉他的手,依旧不肯说话。“伤口还疼吗?”韩卓又问。白曦裹着被子躺回床上,拒绝再和他交流。片刻后,身边突然光线一暗,床也被重力压下去一块。“喂!”白曦坐起来,瞪大眼睛道,“谁允许你睡在我床上了?”“既然你不想睡,那我们就把谈话时间提前。”韩先生摘掉眼镜,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关于我在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都去干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什么。”白曦问:“你去找吴子刚了?”韩卓点头:“黛西告诉你的?”“我自己猜出来的。”白曦说,“所以你真的去找他了,在哪里?”“在我们去过的垃圾处理中心,你当晚听到的哭泣声并没有错。”白曦说,“那里是一个秘密实验中心,被第三实验室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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