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衡轻笑一声,坐下后目光落在案上的棋盘上。他嘴角微扬,调侃道:“越公,你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对弈之乐。岂不闻陶侃所言:‘诸君国器,何以为此?’”杨素听后轻叹一声:“老夫已朽,何谈国器。每日只求虚度时光,颐养天年罢了。”
这时,红拂在一旁插嘴道:“薛大人,弈棋虽小,其义颇大哩!”薛道衡眼睛一亮,对红拂的话颇感兴趣。这红拂姑娘,他一直心生喜爱。在杨素众多的姬妾和佳丽中,红拂与众不同。她说话软语轻声,尾音带着吴腔越调,宛若江南娇女。然而,她话语中又带着须眉之豪气。
“红拂姑娘,今天你说说,这弈棋的妙旨有何高见?”薛道衡兴致勃勃地问道。红拂一挥拂尘,开始缓缓讲述:“薛大人,我的见解其实并不高明。我只是从书中读到,班固曾论及弈旨,马融也曾写过围棋之赋。费獓对弈之时,指挥若定,打退魏军;谢安领悟了弈旨之妙,从而攻破秦军。这难道不是说明,虽然弈棋看似微小,但其意义却非常深远吗?”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杨素听了不禁高兴地拍手称赞。薛道衡也被红拂的话激起兴趣,问道:“红拂姑娘,此言极妙,我斗胆再问一事,请姑娘不要怪我唐突。”
“大人请说。”红拂答道。
薛道衡说:“我一直对姑娘手中那支红拂非常感兴趣。你既非佛门弟子,又非仙界人物,更不是儒家或道家的门徒,不知你手中的红拂有何特别之处?为什么你朝夕不离手?”
红拂闻言一愣,支支吾吾地没有立刻回答。杨素见状,他一直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便接口道:“老夫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红拂沉吟了片刻,随后以洪亮的声音说道:“诸位大人,你们问我这红拂有何特别之处吗?其实我只是一把普通的拂尘,只不过是每日拂去尘埃,扫除烟雾,驱散柳絮,消灭蜉蝣罢了。我还会为各位扫清心灵的困扰,洗涤过去的遗憾,让你们心情舒畅,精神焕,更和谐地调和自己的性情。然而,我并没有什么神秘的秘密。”
杨素听后大笑起来:“哎呀,红拂啊,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这时,红拂改变了话题,向薛道衡问道:“薛大人,这次又带来了什么新作?在东都又有什么新的见闻吗?”
薛道衡回答道:“见闻确实不少。上次我在京洛上书,苦等了一个多月,皇上竟然一直没有时间上朝听政。我因此被留在礼部尚书许善心的府上等待。在那里,我有幸观赏到了人间的一桩奇事。”
“薛大人,请快快讲来!”红拂急切地催促道。
“在繁华的京城洛阳,正月十五的夜晚,璀璨的灯火照亮了天际。皇上命令在天津街举行盛大的百戏表演,以及欢快的宴会歌舞。皇城内,纵横交错的十几条大街上,一百三十个街坊里,彩锦缠绕着树木,火炬陈列,光彩夺目,照亮了整个夜空。
炮竹之声震耳欲聋,连绵不绝,响彻数里之外。街市和里坊中燃放的烟花余烬堆积如塔。我沿着皇城巡行一番,看到东头街上正上演着跳丸舞、胡旋舞、假面舞、剑器舞等各类舞蹈,伴随着弹奏的琴弦、拉动的管弦之声,婉转悠扬。南头的表演有扛鼎、吞刀、履火等杂艺幻术,还有五禽戏、百兽戏等精彩表演,热闹非凡。”
薛道衡叹了口气,接着说:“皇上如此费尽心思,耗费亿万资财,只是为了向其他民族炫耀我朝的富庶、殷实和昌盛。”听到这里,杨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快。作为守卫西京的将领,他却被朝廷遗忘在东都行宫御苑之外。他愈想愈气,却突然灵机一动,说:“薛兄,元夕之夜,皇上在东都盛陈百戏与民同乐,却冷落了西京。明天我要启奏皇上,中秋之时,我也要为皇上在西京办一场盛大的百戏表演,让全城百姓同欢。以示我朝的昌盛。到时候你可一定要作诗啊!”
薛道衡听后连连摇手,急忙说:“杨公,这不妥吧!恐怕有僭越之嫌啊。”杨素却胸有成竹地回答:“无妨,无妨!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自那一日开始,杨府内热闹非凡,鼓乐齐鸣,歌声缭绕。白天黑夜,笙歌弹唱不断。而杨素也几乎不再接见宾客,只是不断督促排练事宜,每天让红拂陪伴他四处巡查。这使得在门外等待求见的人倍感苦恼。
在门外苦苦等待的人,正是日后名震天下、初唐开国名将李靖。他原名药师,来自雍州三原的仕宦家庭。自幼喜欢研读兵法,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他的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而且力大无穷。然而,他的舅父韩擒虎的去世,使他十几年来一直未能得到提携。尽管他多次向皇上上书献策,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李靖深知自己的抱负和才华无法得到挥,于是他下定决心去求见越国公杨素。在杨府门外,他耐心地等待,尽管周围热闹非凡,他却心事重重。他反复思考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壮志未酬的感慨。
在那个晴朗的早晨,李靖背负着沉甸甸的奏策,步履坚定地踏向杨府。他心里清楚,身为平民,可能在杨府的守卫眼中并不起眼。果不其然,门口的守卫,一名禁子,瞥了他一眼,便继续闲聊,把他冷落在一边。李靖深知,他需要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引起杨素的注意。
李靖等待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他取出了求见书和青龙剑一同递上。这青龙剑乃是先帝所赐,剑身泛青如玉,寒光闪烁。禁子见此,顿时肃然起敬,迅通报。经过漫长的等待,直到日上三竿,李靖才得以进入那庄严高耸的大门。
穿越深深的庭院,李靖来到了听堂。他看见杨素身着宽松的常服,悠闲地坐在红木椅上,闭目养神。两名美丽的女子跪在他的脚边,为他轻轻地捶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料味道,这味道虽淡,但却让人心旷神怡。
李靖上前行礼,杨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天才微微动了一下,鼻子里出一声轻微的哼声:“是韩柱国的外侄吧,我记得你,马邑郡的李靖,既然来了我这杨府,就住下吧,中秋之夜的长安街灯会可是盛景。”
李靖心急如焚,他知道他带来的兵策关系重大。“大人,晚生有大事要与您商议。”他急忙说道。“如果真的有急事,过了中秋再说吧。”杨素不紧不慢地说。
李靖焦急万分,他立刻取出奏策递上去:“晚生有兵策一封,请大人过目。”杨素点了点头,这时,旁边的一位美人莲步轻摇,款款上前接过奏策。她没有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李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让大人如此关注?”
可是啊,李靖这会儿哪有什么闲心去偷瞄美人呢?他心里头担心着杨素会突然转移话题,于是赶紧说:“晚辈还有一句话,想要进谏给大人您听。”“你说吧!”“晚辈在门前求见时,现还有很多贤士都被拒之门外。现在天下大乱,英雄竞起,大人为帝室重臣,威震海内,德扬天下,应该把收罗豪杰作为自己的心事,不宜拒见宾客。”
杨素一听这话,漫不经心的神态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略带歉意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晚辈还有话想说。”“请讲!”“大人可知,我朝虽然富裕,有太仓、含嘉、永丰、太原等仓,储粟千万,布帛如山,但是皇上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穷兵黩武,连年征战,使得民不聊生,白骨遍野,丁壮凋零,田园荒芜。而那些逆子2臣,啸聚山林,呼朋引类,争相思乱,有窥测天下之心。如今万民渴望安定,以休养生息,乐业安居,切盼有人力谏皇上罢役休兵,扶危定乱。但愿只有一人能当此任。”
“那是谁?”“那便是手握不赏之功、身戴震主之威的大人您了!”“哈哈,哈哈!痛快!老夫许久未听此畅达之言了。”这时杨素面露喜色,容光焕,一阵大笑,笑得旁人都咳嗽起来,流出了眼泪。他颓然跌坐在榻上,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摆宴!我今逢知己,要与公子同酌琼趐酒,共倾鹦鹉杯,一醉方休……乐师们,起奏我新制的《怀君曲》,红拂姑娘,你持班姬扇,替老夫舞一曲《惊鸿出落水》,也让李公子领略你的袅袅之姿。哈哈……!”
此刻屋内欢声笑语,悠扬的乐曲响彻天际。这一晚,他们尽情地畅谈天下大事,品酒赏舞。而李靖也终于有机会窥视到了那位佳人的舞姿。红拂姑娘身姿曼妙,舞步轻盈,仿佛惊鸿一瞥般惊艳。李靖不禁心生敬仰与倾慕之情。
于是,钟声隆隆,鼓声震天,玉盂璀璨夺目,珍馐美味琳琅满目。在众多侍者姬妾的簇拥下,杨素大人酒兴正酣,一边豪饮美酒,一边吟诗唱曲,声音洪亮而富有韵律感。然而,不多久,他便醉倒了,软绵绵地倒在了旁边那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怀里。美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细语地安慰着他,而他却已经呼呼大睡,再也没有搭理李靖。
李靖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只能怏怏地回到了客舍里。而红拂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李靖,她那双黠慧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当李靖失落地离开时,红拂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光芒,心中已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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