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渊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七个年头。
刚出生时,他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感知到体表黏腻温润的血液,以及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承托了起来。
周围是乱糟糟的嘈杂人声,其中有哭、有笑、有欣喜、有绝望,种种复杂情绪不一而足。
楚渊的记忆,还停留在猝死前的那一刻,因此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究竟是彻底死亡,还是在做一个漫长的,始终醒不过来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虚弱的缘故,楚渊出生后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每天能清醒的时间很少,比寻常婴儿还要嗜睡得多。
印象中,偶尔睁眼时,自己总是在随着娘亲颠沛流离。
如今想来,在当初那个天下未定,到处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一个年轻寡妇要背着刚出生的孩子,随难民群跋涉千里,逃难来到南方落脚,实是一件极为艰辛之事。
幸而娘俩儿最后都还活着,等在云河岸边安定下来之后,楚渊仍是嗜睡,但随着年岁渐长,差不多到三四岁时,这种异于常人的状况就消失了。
为此娘亲还牵着他的小手,提着香烛纸钱,带他去庙里拜谢了河神爷,说是河神庇佑云云。
楚渊一向不信神,但是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经历,却让他对这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多了一分敬畏
对了,楚渊原本是有爹的,但是这位死得早。
据娘亲说,当初战乱一起,丈夫就被强征入伍,末了应该是死在一场平平无奇的战事之中,再也没能回来。
对于这位父亲,楚渊只知道個名字,娘亲也几乎不说跟他有关的事,兴许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吧;于是楚渊自小也很体贴地,不去询问任何细节。
至于娘亲,她是个怎么说呢,很特别的女子。
说好听点,出身自书香门第,诗礼人家。
说难听点,就是个教书匠的女儿,读过书,能写一手好字,但也仅此而已。
娘亲家中三代之前,有祖先考中过举人,可惜是前朝的举人了,传到楚渊的外公这一代来,家中还能剩下几亩薄地,已是幸甚。
由于家中稍有余裕,外公又在大户人家当西席先生,娘亲似乎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还有机会接触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因而气质与那些凡俗村妇绝不相同。
在楚渊看来,娘亲是既严苛,又温柔;既平凡朴素,又高贵优雅的。
说高贵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娘亲的一言一行,确实是十分娴静文雅的,仿佛韵律天成,绽放着生命的美好,光是看着都十分舒心。
在她的悉心培养下,楚渊自然也从小开始读书习字。
由于买不起文房四宝,娘亲经常蹲在地上,或用炭枝、或用纤纤素指蘸水教他识字;她念一声,坐在小板凳上的他,就奶声奶气地跟着念一声。
印象中,娘亲从来都是那副从容自若的神色,虽是孤儿寡母,家境艰难,但楚渊从来没见她哭过。
唯一例外的一次,是在楚渊八岁那年,他让她失望了。
娘亲扇了他一巴掌,下手极重,不仅扇红了他的脸,还扇肿了她自己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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