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何尝不知梁王十年前就被定为“逆贼”,此番太子谋逆,本是最好的翻案机会,偏偏因为圣人的私心,才让梁王错失良机?她之所以装作“不知”,便是怕穆家的不敬之举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后还会来无数回。与其顺着圣人的意,从今往后,代王府与穆家“友好往来”,让诸王急得嘴上冒泡,睡不着觉,还不如一开始就两看相厌的好。别到时候好处没捞到,自个儿天天被气得吐血,旁人不知情,光看两家面上和平,还以为秦恪占了多大便宜。
秦恪见梁王埋骨之地唯有一个小小的土包,连墓碑都无人敢树,坟头长满杂草,十分荒凉,看守的人唯余一二老者,其余的青壮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心中本就难过得紧。再听秦琬这么一说,想到若无贤妻爱女,自己八成也是客死异乡,草草掩埋的命,神情越悲凉。
沈曼知他物伤其类,轻轻摇头,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家三口温情脉脉,不顾脏污地跪在坟前,一点一点地拔着坟头杂草的卫拓,神思却有些恍惚。
“天底下竟有如此优秀的小郎君,老夫自负桃李天下,却白白蹉跎这么多年。你叫卫拓?你可愿拜我为师?”
“封大哥,你不能这样不仗义,卫拓可是我先现的!”
“哈哈,孙老弟,谁让你下手慢呢?老夫非但要收他做徒弟,还要招他做孙女婿!”
“可恶,你就仗着自己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伯平,若愚,谓之,长咸,你们怎么都不吱声了?”
“抢不过……”
“脸皮不够厚……”
“名望不够大……”
“呃,我的闺女……不够漂亮”
“你们——你们几个,气煞我也!”
“卫拓,咱们别理这个老小子,走,为师带你去见梁王殿下。”
“我秦望自负三子个个出挑,如今一见才知,吾之三子,不及卫家一儿!”
他自幼丧父,母亲柔弱,挑不起一家重担,只能卖田卖地,坐吃山空,掏着本来就不多的老本。等他略懂一些事后才知晓,自家虽顶着一个世家的名头,几代族人在大夏却无丝毫建树,已没落到除了祖宅和几亩祭田外什么都不剩的地步。哪怕是祖宅,除却主院落外,旁的院子因为缺少人手打理,已经颓败荒芜。不需跑到荒郊野岭,只需往那一钻,便有种渗人的阴凉,若非遇到恩师……
众所周知,他的恩师是封磬,却无人知晓,真正算起来,梁王及梁王的谋臣们,大半是他的导师。
他们的音容笑貌,始终印在他的脑海里,不曾模糊半分。
“古有甘罗十二为使臣,如今殿下被穆家步步紧逼,为何不让拓出仕效力?”
“不行!孤不同意!你注定成为治世之能臣,孤怎能冒这风险,为一己之私心,将你折损在党争里?”
“殿下!”
“不用说了,孤心意已决,你就乖乖地给孤待着,好生念书,不要去想这些事。”
“恩师——”
“别瞧我,瞧我也没用……为师投降,投降!殿下,要不这样吧!让阿拓在中书省谋个掌固之职,如何?”
“掌固不入流,连个品级都不曾有,似乎……”
“没品级才好,没品级才好啊!有品级的话,这热血的小子肯定上书,一封奏折捅破天!再有——”若咱们出了什么事,旁人见卫拓身为封磬的弟子,却没品没级,定会以为卫拓只是个攀附封磬的小人物,所谓的“弟子”也是他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样的人有很多,大树一倒就如猢狲般悉数散去,压根不用放在心里。
唯有如此,若梁王事败,卫拓才能保住一条命,甚至,继续做官。
恩师的拳拳之心,当时的他不懂,梁王却懂了。这位英姿焕的亲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小子,你还小,这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情,我们来做就行,不要脏了你的手,歪了你的心。你呢,专心读史,观人,体察民情。是谁立誓要做一代名臣,开创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
“我……”
“男子汉大丈夫,支支吾吾干什么,告诉孤,能还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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