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飞扬醒转时正是午夜,但他一醒来却见到了满室烛光,和烛光下略显憔悴的风砂。
她一直坐在灯下等他醒,一直等到因为心力交瘁而沉沉睡去。她的容色苍白,眼波朦胧如雾,在灯下看来,仿佛是个一口气就能吹散的雾之灵。
任飞扬头脑依旧混乱,不知此刻是真是幻,低唤:“风砂!”
可全身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张了张口,喉头却一个字也不出来。他不知道,距他昏死已过了二天二夜。这期间剧毒侵入他体内,把腑脏、静脉侵蚀殆尽,连血液也遍布毒素,全仗着风砂全力救治,一丝丝把毒拔出,才几次转危为安。
风砂正在将睡未睡之时,徒然惊醒过来,失声喊:“高欢,别杀任飞扬!”她从梦中惊呼而醒。一转醒,看见榻上复苏的任飞扬,不由狂喜:“任飞扬?你醒了?你醒了!”
她扑到榻边,泪水不由自主一滴滴直落下来——任飞扬虽是为高欢所伤,但不知为了什么,在她内心深处,却仿佛是自己害了他一般。
风砂端来一盏茶,用纱巾沾湿,轻轻润了润他干裂的双唇,再慢慢把茶水一匙匙喂给他。
这茶乃白菊与冰糖同煎,润喉清火,任飞扬喝了几口,神志略为清明,终于出声来:“风砂,我怎么……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
“有一个人救了你,把你送来医治的。”风砂柔声道,“你怎么了?”
任飞扬浑身一震,回想起那一幕,目光又露出了刻骨的怨毒!但他看见风砂,轻轻叹了口气,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实在不想再伤风砂的心。
对于高欢,他固然恨之入骨;可对风砂,他却始终不想让她因此而难过——他知道风砂是多么信任和感激高欢,如果知道他们之间生了什么,她肯定会伤心。
风砂看见他的欲言又止,心下霍然明白。看到这个红衣少年是如此善良地隐瞒着一切,她心里却更是难过,含泪道:“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是高欢下的毒手。”
她声音在抖:“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这样一个畜生。”
听到这样的严厉的话从一贯温柔的风砂嘴里吐出,任飞扬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从小飞扬跋扈,任性妄为,被一帮狐朋狗友捧上了天,处处唯我独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次遭遇,不啻为他平生从未有过的挫折和打击!虽他生性骄横,但对朋友始终披肝沥胆,不存半点戒心,却不料如今被“朋友”玩弄于股掌之上,险些丧命,实在是毕生未有之挫折。
他骤然遭此巨变,一时又无法排解,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生生地把心脏扭曲!
风砂突见他平日明朗的脸上现出极为恶毒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跳,柔声道:“你毒性方退,还要小心养病,毒性若是反扑就凶险万分了。”
任飞扬缓缓点点,不再说话,合上双眼静养。
天已渐渐亮了,村中各处已有鸡鸣遥相呼应,窗纸上已透出了白光。
风砂也不由沉沉睡去,伏倒在桌上。
朦胧睡梦之中,突然有几声低微的惨叫划破黎明!
叫声传自一墙之隔的院外,风砂一惊,挺身坐起。
“妈的,这娘们还真厉害,在这院内外布下了不少毒阵。”墙外有一人低声道,细细簌簌地往前摸索,“上次来的十二个兄弟一个也没回去,难不成全死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不是说这娘们不会武功么?”
“反正得小心。你看老大还没进去,已在墙外中了毒。咱们小心点,别着了道儿。”
风砂此时所处的房间离外面只有一墙之隔,因此听了十之八九。刹那间明白是神水宫的人在短时间内卷土重来,不由脸色大变,奔至任飞扬榻前,扶起了他:“神水宫的人又来了,咱们先躲一躲。”
然而,一言未毕,院门已被轰然踢开!
任飞扬也明白形势危急,强自支撑从榻上起来,扶着风砂的肩。
他这一动,口鼻中登时汩汩涌出血来,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他咬牙不出声,跌跌撞撞地由风砂半扶半抱着进入祠堂。
风砂转到天女像背后,推开一扇暗门,与他匆匆弯腰躲入。
一入暗室,任飞扬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喷了出来,面色转为青紫。
“这可怎生是好?这一动,体内毒气又要反扑了。”风砂扶着任飞扬坐在铺了稻草的地上,心知情况凶险万分,不由一阵无措。但她生性坚强无惧,虽处境险恶,仍没有丝毫的气馁,已急地想着全身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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