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队长的算盘打得精着呢,从裴弘策不敢对樊子盖的行贿这点,还有从樊子盖要和房玄龄老爸争夺天下第一清官这点,陈大队长就已经看出了樊子盖是个清白正直的老古板,这种老古板固然脾气暴躁,宁折不屈,可如果他能够觉得陈应良的言之有理,觉得裴弘策罪不该死,那么陈应良就一定能救下裴弘策,即便救不回来,陈应良小脑袋落地的可能也并不大。
如此一来,陈应良的收获就大了,第二次救下了裴弘策,裴弘策不把陈应良感激到骨子里才怪,已经出了二十二个宰相三十六个将军的闻喜裴家大族,陈应良再想抱上他们的大腿和争取他们的支持自然是要容易许多。救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话语中能够稍微打动古板正直的樊子盖,陈应良被杀的可能就微乎其微,然后陈应良敢言直谏的美名,不也就赚到了?
在电光火石间权衡清楚了这些利弊,陈应良横下心来,昂首大声说道:“樊大人,草民斗胆,想请问你一句,你可知道杨玄感逆贼,现在有多少军队?军队之中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兵?多少精锐战兵?多少辅兵?多少辎重粮草?”
“这……。”樊子盖张口结舌,半晌才答道:“老夫只是探到杨玄感逆贼从者甚众,具体有多少兵力粮草,不知道。”
“草民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陈应良大声说道:“不知而知己,胜负各半!裴大人在对敌情丝毫不知的情况下战败,敢问这对敌人军情的失察之罪,可能全部算到他的头?!”
樊子盖哑口无言了,那病弱中年人则点了点头,咳嗽着说道:“你这话有点道理,不知敌情这条罪名,不能算在裴大人头上,最起码不能全部算到他头上。”
“但老夫也不是因为这条罪名杀他!”樊子盖重新提高了声音,怒道:“老夫是因为他指挥不力,导致一万三千朝廷大军全军覆没,这才要杀他以正军法!”
“草民斗胆,再请问樊大人一句。”陈应良毫无惧色,又问道:“请问樊大人,一万三千大军在出征前,准备了几天?准备了多少粮草军械?又安排了那些百战老将和有经验的战将,辅佐从未上过战场的裴大人迎战杨玄感逆贼?”
“这……,只准备了不到两天。”樊子盖回答得有些迟疑,又赶紧补充道:“但是军队武器,自从老夫收到了怀州刺史唐大人的报急后,就立即发放到位的,粮草更是充足,他只要够争气,老夫可以让他一年之内粮草不缺!”
“樊大人,不到两天的时间够吗?”陈应良放缓了口气,平静的问道:“请问樊大人,右武卫已经多少年没上战场了?听说最后的老将精锐也被天子带到了辽东,一帮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去迎战密谋反叛多时准备充足的杨玄感叛军,敢问樊大人,如果换了是你统兵,能有多少胜算?”
顿了一顿后,陈应良又语气诚恳的说道:“诚然,如果换了是淮阴侯韩信那样的军事天才,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领着准备不够充足和缺乏实战经验的军队,照样能够百战百胜,可是樊大人,你能因为裴大人没有韩信之才,就要把他推出皇城斩首吗?”
樊子盖的神情终于放缓了,然后马上又狰狞了起来,怒道:“就算是这样,他五战五败,把朝廷好不容易组建装备的一万三千军队丢得精光,也是死罪一条!”
“樊大人,你这话就错了!”陈应良也重新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裴大人他不是五战五败,而是五败五战!不仅无过,还有大功!”
“此言何意?”樊子盖有些糊涂了。
“大人博学多才,一定听说过兵败如山倒这句话。”陈应良大声说道:“自古以来,战场之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家的败兵!因为前军一败,不仅动摇军心,溃散的军队还会冲乱阵容整齐的后军,如同决堤洪水,再也收拾不住,反过来成为敌人的先锋!自古以来,被自家败兵践踏而死的军队士兵,绝对不被敌人杀死的士兵之下!”
“今天的情况,草民也已经听到了,在洛水南岸迎敌的洛阳令达奚善意畏敌如虎,临阵之际带头逃命,导致洛水南岸的五千朝廷大军群龙无首,瞬间溃败,严重影响到了在北岸迎战的裴大人队伍军心士气,也使裴大人队伍的侧翼露出破绽,随时可能被乱贼两路包夹,腹背受敌!”
“在这样的情况下,裴大人的八千军队能够取胜,实际上已经是毫无可能了。但是裴大人呢,他在前军溃败的情况下,仍然毫不气馁,坚决率军迎敌,迎敌虽败,仍然锲而不舍,再一次组织已经溃败的军队临阵迎敌,屡败屡战!屡败屡战!五败五战!五败五战!!”
“试问樊大人,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够在初次上阵之时,做到这一点?能够把士气丧失殆尽并且已经彻底溃散军队的重新组织成团,继续抵挡敌人攻势?!”
“这还没完!”陈应良继续唾沫横飞的演讲道:“五败五战过后,在已经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裴大人仍然没有向达奚善意那样单骑逃命,只顾自身性命安危而不顾国家大事,仍然在乱贼的追杀之下奔回东都,向大人你禀报军情,磕头请罪!而那达奚善意至今不知所踪,九成九已经是投降了乱贼,成为杨玄感逆贼的帮凶!对比之下,孰优孰劣?!”
说到这,陈应良干脆站起身来,向樊子盖拱手大声问道:“草民最后请问樊大人,今后的平叛战场上,大人是希望我大隋将士人人都象裴大人这样,屡败屡战,宁死不屈?还是希望我大隋将士人人都象达奚善意一样,未战先逃,甚至从贼谋逆?!”
大殿中鸦雀无声,樊子盖脸上古板倔强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沉思,病弱中年人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向樊子盖说道:“樊大人,给裴大人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今天这场仗,最大的罪人是达奚善意,你我也有干系,裴大人虽然兵败,在战场上的表现却也算得上是可圈可点。”
众目睽睽下,樊子盖继续默不作声,雪白的眉毛纹丝不动,又过了许久,被卫士抬着的裴弘策都已经急得重新满头大汗时,樊子盖才轻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放了吧。”
卫士依令放开裴弘策,死里逃生的裴弘策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冲着樊子盖拼命磕头,连声说道:“谢樊留守不杀之恩,谢留守大人不杀之恩。”
“别谢老夫,谢你旁边的小子。”樊子盖冷哼道:“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是死定了!但记住,没有下次!”
裴弘策又向樊子盖磕了几个头,这才扭头来看陈应良,嘴里虽然没有说话道谢,但那感激涕零的眼神,却也一切尽在无言中。
“陈应良,听你刚才的谈吐,好象颇知兵事啊。”那病弱中年人向陈应良微笑说道:“怎么样,愿不愿意到我麾下来效力?我的麾下,正缺你这样的人。”
“谢大人厚爱,但草民更想继续跟随裴大人。”陈应良朗声答道:“樊大人既然给了裴大人立功赎罪的机会,那么草民想要陪着裴大人立功赎罪,以谢今日咆哮朝堂之罪。”
“那么随便你。”那病弱中年人笑了笑,道:“别后悔噢,我的官比他大。”
“草民只求为国效力,不敢贪图官职高低。”陈应良嘴上说得无比动听,心里却冷哼道:“你当老子傻啊?老子救了裴弘策两次,他又是个大贪官,跟着他不仅可以混一个忠心耿耿的美名,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睡美女,跟着你,你敢保证给我这些么?”
“那你就随着裴弘策戴罪立功吧。”樊子盖挥手说道:“你们下去休息吧,明天开朝会讨论军情,别来迟了。”
裴弘策和陈应良一起答应,行礼告退,然而就在陈应良跨出殿门时,樊子盖突然又说道:“陈小子,你的口舌技巧不错,把屡战屡败换了个秩序,变成屡败屡战,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别当老夫是老糊涂,这点口舌技巧,老夫还懂。”
“草民该死。”陈应良赶紧又转身行礼请罪。
“你一个草民咆哮朝堂,早就该死了。”樊子盖冷笑,又挥手说道:“不过看在你说得算是有点道理的份上,老夫也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跟着裴弘策好好干,希望你的真才实学,比你的口舌技巧更出色。”
陈应良答应,行礼后与裴弘策出殿,而下了大殿后,裴弘策一把抓住了陈应良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激动说道:“贤侄,别的话叔父也不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侄子了,只要叔父我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
“别那么客气,安排栋别墅楼给我住,出入有宝马,吃饭每顿饭二十来个菜,晚上再安排两个漂亮丫鬟服侍我睡觉,基本上也就马马虎虎了。反正你是大贪官,有的是钱。”这是陈大队长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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