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藏脸白如纸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慕容栊的屁股上有多么不干净,与慕容栊同城为官的元宝藏比谁都清楚,隋炀帝如果真的派人彻查,那么不要说慕容栊铁定会人头落地,元宝藏一个包庇纵容的罪名也铁定跑不掉!还有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让屁股同样很不干净的元宝藏倒更大的霉,进大牢都有可能!
察言观色发现元宝藏已经虚了,陈应良又一把拉住了元宝藏的手腕,拖起元宝藏就往外走,怒气冲冲的说道:“元郡丞,走,我们到县衙去,看看他慕容栊有多大的胆子,看看他慕容栊怎么把朝廷国法视若儿戏,也看看他慕容栊是怎么的欺君犯上,羞辱皇帝!再顺便问一问,他这个灵堂,放在县衙大堂里有几天了!”
“陈副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元宝藏更加胆怯了,赶紧挣扎着又是作揖又是行礼,哀求道:“陈副使,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如此拉扯太失体面,有损官体,副使且请息怒,有话好说,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元郡丞,不是我故意为难你。”陈应良怒气冲冲的说道:“本来我就任这十二郡讨捕副使,还要仰仗你在平乱破贼方面多加帮助,怎么都不想和你有什么矛盾。可你麾下这个慕容栊也不太象话了,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也就算了,栽赃陷害冤枉平叛义士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与孟海公逆贼暗中联络,图谋不轨,这样的贪官暴吏不除,国法难容!”
“陈副使,请息怒,让我想想,请让我想一想。”元宝藏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哀求陈应良给自己一点考虑时间,陈应良这才放开了元宝藏,气呼呼的等待元宝藏的答复。
绞尽脑汁的盘算了片刻,元宝藏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选择丢卒保车,因为这事如果闹大下去,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事闹大闹到隋炀帝那里,隋炀帝无论如何都会派人彻查此事,到时候屁股很不干净的慕容栊怎么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自己一个包庇纵容的罪名也不跑掉。而一旦真的查出慕容栊通贼,真的与什么乱贼反贼有暗中联络,那么自己的下场就是罢官免职那么简单了,杀头抄家,甚至满门抄斩都绝对有可能!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做为一个有些才干的朝廷命官,元宝藏当然知道一些陈应良的底细,知道陈应良曾经在崤函道战场救过卫玄的老命,也知道陈应良早早就被闻喜裴氏纳入旗下,刚才说什么卫玄和裴蕴对他视若亲出,就算是吹牛也多少有些靠谱,到时候事情一旦闹大,三法司里的刑部和御史台都旗帜鲜明的支持陈应良,剩下一个大理寺除非傻了才会为了无亲无故的元宝藏和慕容栊得罪刑部与御史台,陈应良那边的靠山一手遮天,想给元宝藏自己和慕容栊安个什么罪名还不是跟玩一样?
最可怕的是,裴蕴还是名震朝野的天下第一栽赃陷害高手!说到什么罗织罪名、陷害忠良和坑害无辜,裴蕴如果自称天下第二,那就是连当朝著名奸臣宇文述和虞世基都不敢自称第一!届时裴蕴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元宝藏就是想不被满门抄斩也难!
权衡到了这些利弊,元宝藏终于下定决心,忙向陈应良拱手说道:“陈副使,那你看这么行不?下官这就借口慕容栊无视国法,马上派人逮捕慕容栊,将他关押入狱,查抄他的书房搜寻他的通贼证据。再派人随副使南下,到孟海城战场上去搜集他的通贼证据,如果发现他的罪行确凿,确实暗通孟海公逆贼企图谋逆,那我们再商量如何处置于他。”
“元郡丞早这么说不就行了?”陈应良终于露出些笑容,还向元宝藏拱手说道:“元兄恕罪,适才小弟冲动之下有所冒犯,万望见谅。也请元兄放心,待到查明慕容栊的通贼罪行,上奏朝廷之时,功劳你我平分。”
“贤弟那里话,没有贤弟的迎头棒喝,愚兄差点就误入歧途了,谢你还来不及,那里还敢责备贤弟?”元宝藏苦笑,说道:“至于功劳,为朝廷效力,乃是愚兄的份内之事,那里还敢贪功?”
“一定要分给兄长一半,一定要分。”陈应良赶紧又塞甜枣,然后又说道:“兄长,还有件事,被迫自卫时失手打死的那个济北义士程咬金,那打算怎么处置?”
问罢,不等元宝藏回答,陈应良又赶紧暗示道:“兄长,小弟刚刚就任十二郡讨捕副使,急需在十二郡树立威望,这个程咬金在济北郡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兄长如果能够看在小弟的面子秉公执法,小弟定然感激不尽。”
“操你娘的!刚当上副使就瞄上了张须陀的正使位置,有机会老子非得在张须陀面前告个刁状,看他怎么收拾你!”在心里恶狠狠的嘀咕着,元宝藏脸上却尽是微笑,微笑说道:“贤弟放心,程义士是路见不平,被迫还手自卫,这才在无意中导致慕容栊之子慕容吉丧命,这点愚兄是早就知道的,也一定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处理。”
“兄长早就知道?”陈应良故作惊讶。
“不但知道,愚兄还安排了专人调查此案。”元宝藏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毫不脸红的说道:“而且愚兄还敢向贤弟你夸这个口,如果不是愚兄麾下那名官员一直紧紧盯着这个案子,也许那位程义士早就被慕容栊这个狗官害了。”
虚情假意的客套后,一件惊动整个元城的大事发生了,往常完全就是和元城县衙穿一条裤子的武阳郡丞衙门,突然出动大批衙役,把正在灵堂上交代小舅子给程咬金压麻袋的元城县令慕容栊就地逮捕,还直接关进了县城大牢!消息传开,全城轰动,不明真相的百姓欢呼雀跃,争相庆祝官声恶劣的慕容栊倒霉。慕容栊的狠毒老婆却是六神无主,赶紧跑到郡丞衙门探听究竟,可惜慕容栊的老婆这次是连郡丞府都进不去了,直接就被拦在了门外,哭得死去活来也没能见到元宝藏的面。
也是到了慕容栊进了大牢后,陈应良才又要求元宝藏尽快审理程咬金一案,已经没了回头路走的元宝藏也没办法,只能是在第二天就审结了程咬金的案子,判了程咬金一个自卫伤人致死的轻罪,打了八十大板驱逐出城了事——当然,在元宝藏的暗示与陈应良的贿赂下,所谓的八十大板也就是相当于给皮糙肉厚的程咬金做臀部按摩。程咬金带到元城的随从乡勇,也全都被无罪释放,就连被没收的生铁都全部还给了程咬金等人。
好不容易救出了程咬金,目的已经达到的陈应良也没在元城耽搁,直接就提出告辞要回孟海城继续彻查慕容栊通贼一案,巴不得陈应良这个瘟神早些滚蛋的元宝藏求之不得,亲自把陈应良送出南门了事。末了,元宝藏又安排了一个部下陪同陈应良南下,到孟海城战场上协助陈应良调查慕容栊一案,早已做过提前准备的陈应良对此当然是丝毫不惧,大模大样的让元宝藏的部下跟着自己走人。
也是凑巧,元宝藏安排了来协助陈应良查案的部下吏员,竟然恰好就是那个在大牢外拒绝陈应良贿赂的黑瘦男子,与陈应良重新见面后,那黑瘦男子除了行礼外就没说一句话,直到跟着陈应良来到了黄河渡口,登上了陈应良调来的阳谷官船,官船也摇撸出航后,那黑瘦男子才来到陈应良的面前,语气平静的向陈应良问道:“陈副使,是你动手,还是让卑职自己跳下河?”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应良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我要你跳下河干什么?”
黑瘦男子打量了陈应良片刻,这才平静说道:“看来陈副使是早有安排,卑职有幸能够活着回到元城向郡丞交差了。”
“这家伙已经看出端倪了。”陈应良心中明白,脸上却微笑说道:“你这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有幸能回到元城交差,说得就好象我要把你杀人灭口一样。”
那黑瘦男子神情冷漠,突然向陈应良行了一个礼,说道:“陈副使,卑职有个问题一直搞不懂,还请你不吝赐教。既然副使你的靠山如此强硬,程咬金也确实是罪不当死,为什么就能堂堂正正的走正规途径救人?非要用那么狠毒的手段?这么做,人虽然救出来了,可是大隋的国法,却又一次被践踏了。”
陈应良沉默了,然后转向了船舷,走到船舷旁边,背着手看着滔滔黄河,慢条斯理的说道:“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元宝藏和慕容栊就一定会让程咬金活不到那一天!对不讲规矩的敌人,就只能用不讲规矩的办法。以暴制暴,以毒攻毒,这些手段虽然不可取,有些时候却非常有效。”
“可是这么做,是有违国法!”黑瘦男子反驳道。
“当然是有违国法。”陈应良坦然承认,又说道:“有些人违反国法,是为了个人私利,有些人违背国法,却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些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行贿受贿,是为了自己,有些人却是为了做事,为天下做事,为百姓做事!”
回头看了一眼那黑瘦男子,陈应良又淡淡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也知道你很想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但你没有跟对人,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上司尚且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你一个法曹小吏,又能为朝廷为百姓做得了什么事?我没有你那么正直,我违反国法,我行贿受贿,可我问心无愧,因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替朝廷做事,替百姓造福,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就没机会为朝廷做事,没机会为百姓造福。”
“有些人是好人,但没用。有些人是恶人,但他对家国天下有用。”陈应良又回过了头,看着黄河淡淡说道:“我是对家国天下有用的恶人,你正直,不纳贿赂,是好人,但愿你以后能做一个有用的好人,别做一个既不能谋国,也不能谋身的滥好人,那样的好人没用,救不了百姓,也救不了自己。”
“承蒙赐教。”那黑瘦男子向陈应良拱手,又说道:“卑职知道这次南下查不出什么,卑职只希望副使能够言表如一,做一个为朝廷做事、为百姓造福的恶人。”
“这点我可以保证,这也是我的毕生所愿。”陈应良毫不脸红的吹嘘,又道:“可惜你是元宝藏的部下,不然的话,我还真想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帮着我做事,帮着我为百姓造福。——对了,我还一直忘记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卑职叫魏徵,魏徵魏玄成。”
黑瘦男子平静回答,正背着手装逼的陈应良却一个趔趄,差点就直接摔进了滚滚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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