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羃篱下传出冷冷的声线:“我们是要卖给胡商,胡商压价本就厉害,双绉太贵,何况是织花的,挣不到钱。”
宋问一顿:“那还有叙州盛产的古香缎……”
“胡商说了,今年与西蕃停战,宫中送了大量古香缎入西蕃,恐怕也卖不上价了。”
群青道,“眼下西域时兴的,正是几年前的新料,我们想要提花罗,不知价格比往年何如?”
宋问稍加思考:“一匹,得五十两银吧。”
“太贵,比之苏杭价高,今年尤其高。”说着,便起身,扯扯陆华亭的衣袖。
宋问急忙拦住他们,望向陆华亭:“家里生意,似乎是娘子做主。”
陆华亭瞥了群青一眼:“见笑了。”
宋问靠在椅上,再也不敢小瞧这羃篱娘子。方才一试,此女对丝绸原料、价格了如指掌,再瞧这砍价时凶悍模样,岳父还来信说有人自长安来查案,只怕是草木皆兵了。
“不过是一批提花罗而已,若能结交孟兄这个朋友,送给你们又有何妨。”宋问话锋一转,“不过,宋某好奇,娘子的玉沸丹是从何而来?”
群青思忖片刻:“我们打听丝商的时候,遇着个娘子因家人生病筹钱,说此物可以强身健体,在丝商中颇为流行,将玉沸丹卖给了我们,只是不知如何服用。”
“此物的确可以强身健体。”宋问笑出犬齿,“你们的饮法也并无错处,只是用普通的酒,未免暴殄天物,某今日款待,娘子尝尝?”
宋问说着,推开一匣,用银勺将玉沸丹置入酒盏中,将那杯沸腾着幽香的酒,敬奉群青
,双眼观察着她。
群青犹豫着未接,身边横出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将酒杯截下。陆华亭望了眼酒液,喝了一口:“娘子平日不饮。”
他方喝一口,群青忽地握住了酒杯。两人气力相较,陆华亭隔着羃篱望她。
宋问只见那羃篱娘子细长柔白的手,发了力竟使酒杯不得寸进,不由笑道:“孟兄连饮酒都要被管?”
“我不饮,他也不能贪杯。”群青将酒杯夺下,拿尾甲蘸了一下,“我倒是奇怪呢,宋老板这般劝人贪杯,难道其他人的娘子不加阻止吗?”
宋问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此时两颊微红,长长吐了口气,闻言笑道:“夫人说笑了。既是强身健体,对房事也颇有助益,其他人的娘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都不说话,群青只觉周遭似乎冷了几分。
这一静,便显出楼外的兵戈喧闹之声。宋问刚从酒劲中缓过劲,门便被撞开,小厮道:“东鹰坊那边出事了,死士,有死士在内里杀人!好多血,其他人慌了,也纷纷地往外跑。”
宋问低声道:“仆妇呢?”
“大理寺卿带着人马刚刚赶来,撞上了,不知为何县驿没有通传,说是要查封了东鹰坊,只怕连累了老板您……”
“大理寺的人?”宋问一下子便醒过了劲,眼里闪过一线慌张,顾不上陆华亭与群青请辞了,只敷衍拱手:“孟兄倒时一定联络宋某,恕不远送了。”
群青随着陆华亭出来,上了驴车。狷素与文素冒出来,群青便远远地坐在了一边:“他喝了一口酒。”
狷素“啊”了一声,只看向陆华亭,见他毫无异状:“那赶快找个医馆。”
“不用。”陆华亭无谓道,“不过一口而已。若不亲尝一口,如何知道宋问是怎么一点点掏空了旁人家产的?”
回到客栈,一行人迎面碰上一个提灯的老人,他一见群青回来,神色总算从不安变成欣喜:“六娘,你没事吧?”
竹素紧随其后:“实在是拦不住他啊。”
群青安抚李郎中,她要了碎瓷片,将尾甲上的酒液刮下来,递给李郎中:“师父,我是去寻玉沸酒了。此酒害人,还请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她想起什么,拽住正要上楼的陆华亭的衣袖:“师父,给他诊个脉。”
李郎中刚要动作,群青忽地被陆华亭反捉住手腕,这股力量将她带上楼,拉进阁子内,抵在了合上的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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