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她面前的,人脸轮廓的黑影,正漏着气说:“后来生了什么事导致我没拿上背包,我却忘了,因为那段记忆交给司机了。”
“金雪梨”似乎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认为自己是居民。
它说到这儿,停顿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我本来还想问问你,乘车须知第四条,是不是只要交完费就能把头抬起来了。不过你是居民,你不遵守乘车须知,又能有什么后果呢……算了,没关系,反正我也好好下车了。没想到你还把东西给我送来了。”
……好不甘心。
那时她不敢继续跟“金雪梨”纠缠搏斗下去,因为她怕一脚踩进某个惩罚格子里;她又叫了一辆出租车,用记忆交付了车资,一路垂着脖子跟在“金雪梨”后方,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下了车。
一路上它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终于跟进地下展厅,抓住机会,将猎刀深深插入了它的喉咙里。
金雪梨听说,居民杀不死。就算一时死了,也能从别的地方再生。
但居民会受生死之外的规则限制影响,所以袭击依然是会起某种作用的——她就是没有意料到,居民脖子上插进一把刀,所受的影响,竟然只是气管漏风。
她那时愣愣地松开手,看着“金雪梨”。
它吐口水时,从干涸黑洞似的嘴里什么也没吐出来;如今刀插入脖子里,也只嘶嘶地漏气,流不出血。
对方也站在原地,眼珠一时往下滚,看看猎刀;一时抬起来,看看她。
有一两秒钟时间,二人谁都忘了要动。
“金雪梨”朝她慢慢咧开了一口熟悉的牙齿。每一颗她都刷过无数次,对镜端详过颜色形状,一眼就能认出来——此刻却在别人的嘴里。
……太讨厌了。
“我脖子被扎了刀,”过了那一两秒,居民实事求是地说,“伱既然复制成我的样子,那你的脖子也会被扎破才对。”
这句话话音一落,金雪梨的脖子就张开了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体外原来这么冷;血管肌肉被一撕而开后,就好像沿裂口被灌进一泼冰水,痛反倒后知后觉了。
颈间的骤然寒凉,紧接着被滚烫喷溅的血液冲散,在对面的“自己”脸上溅出了一片血点——金雪梨一手死死捂住绽裂脖颈,下意识想将伤口重新压起来,可血依然咕嘟嘟地冒出指缝。
在濒死破碎的意识里,她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皮半开半闭地凝固住了,魂灵漂入深深的浓雾里。
金雪梨忍住汗毛倒立的难受与恐惧,一手紧紧压着脖子,一手攥住了猎刀刀把。
手心里尽是冷汗,双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慢慢滑坐在地上;几步之遥,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正躺在地上,半开半合的眼皮下,眼珠已像凝固的死鱼肚。
“金雪梨”捅得不深,错开了关键部位,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很清楚,被利刃扎入身体的时候,拔刀反而会造成更深的伤口和大出血;急救知识第一条,就是“不要从伤口里拔走任何东西”。有时候,扎入体内的利刃,还能暂时形成一个堵住伤口、减少出血的作用。
“金雪梨”之所以会死在同样伤势下,自己却还活着,恐怕正是因为猎刀堵住出血这一个关键区别——原来居民并非杀不死,至少“秃鹫”能杀得死。
只是杀它的逻辑有点儿绕:要让它先复制成第二个自己,在自己受到致命伤后,再提醒它把致命伤复制走,它才会死。
哪怕只是看起来像致命伤的伤,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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