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会议室,十来平方米的房间,中间一张长桌,周围十来把椅子。一侧的墙面上挂着两幅地图,滨海市地图和中国地图。窗开着,外面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绿化带,树木都已经有了年头,郁郁葱葱的,像一道防护墙,将这个不算太大的院子从喧闹的城市里隔离了出来。
窗外没有加装护栏,但在小楼和绿化带之间有一个篮球场,此时此刻,一群穿着训练服的汉子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比赛,旁边还有人给他们加油鼓劲儿。如果不是董贤理此刻的处境有些尴尬,他也想跟着拍巴掌了。
董贤理看了看时间,距离他被带进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期间他喝了两杯茶,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上了一次厕所。他的助理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董贤理虽然对他的忠诚度有信心,但时间一长,他还是多少有些焦躁起来。
或许这正是他被晾在这里的用意。
虚掩的门外传来脚步声,董贤理强压着火气转过身,和迎面进来的男人默默对视了几秒钟。他知道这人姓唐,上楼的时候他听到别人喊他“唐队”,应该也是某个科室的小领导吧,但在今天以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说实话,董家也算滨海市有头有脸的人家,警务系统的人脉也不是没有,但董贤理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种小虾米玩弄于股掌之间——电话打不了,也没人知道他被困在这么个破烂地方。大把的人脉想用都用不上,不是龙困浅滩是什么?哪怕等他出去之后再使手段找回场子,这一局也终究是输了。
董贤理紧盯着唐靖的眼睛,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他撕了。如果是公司下属看到他这种表情,一定夹着尾巴有多远溜多远。可惜他气场全开的状态对唐靖毫无影响。他很随意地指了指距离董贤理最近的那把椅子,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请坐。”
董贤理抿了抿嘴角,强作镇定地坐了下来。作为一个深谙谈判之道的商界老狐狸,他是绝不会主动亮牌的。
尤其是在己方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
唐靖带着苏玲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隔着一张上了年岁的会议桌慢条斯理地打量董贤理。他对这个男人最直观的印象就是那张照片。也不知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唐靖总觉得照片上那个坐在赌桌旁与乔治谈笑风生的男人和眼前的董贤理不是同一个人。
“董先生,”苏玲打断了两个男人火花四溅的对视,“请喝水。”
董贤理扫了她一眼,一肚子的火气似乎找到了发泄点:“谢谢。我已经喝了一下午了。”
苏玲若无其事地说:“请董先生来……”
董贤理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什么要跟你们说的。我要见我的律师。”
唐靖挑了挑嘴角,眼神里带了几分微妙的意味:“我说了你大概不信。其实把你请到这里,并不是有什么要问。”
董贤理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唐靖稍稍往前靠了靠,“我要的是……日出之前,董氏没有人能做最终决策。”如果少于这个期限,他要做的事只怕赶不及。超过这个期限,会有董贤理的长辈出面掌控局面。
十几个小时,大半天的工夫,不多不少,刚刚好。
董贤理的两道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唐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现在……能不能麻烦董先生解释一下跟乔治的关系?”
“这有什么可说?”董贤理面露不解,“他跟我家老爷子很熟,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有时候一起喝两杯,有什么问题?”
“只是闲暇时一起喝两杯的交情,当然没什么可说。不过,”唐靖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我非常好奇一个从小生活在国外的人,在咱们滨海市的地界上到底能撑起多大的关系网。”
董贤理的眼神唰地扫了过来:“唐队长是在暗示什么?”
唐靖深知对董贤理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什么都不会承认。于是,他笑了笑说:“我不需要暗示什么。董先生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吧,明天一早,我想很多事情都会有答案了。”
董贤理神情惊怒:“你没有权力扣押我!”
“我有。”唐靖站起身,以一个微微俯视的角度看着他,“其实我倒是很愿意相信董先生是清白的。”
董贤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能见我的律师?”
“我需要请示领导。”唐靖已经转身出去了,临出门之前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如果有什么话要说,董先生可以直接跟苏警官谈谈。”
董贤理目送他离开,转头问苏玲:“他是在敷衍我?!”
苏玲干笑两声,拍了拍记录本:“要不,你跟我谈谈你们董家的情况?听说云峰集团是家族企业,我能问问你都是怎么安排自己家成员的吗?”
董贤理忍了又忍,终于很没风度地对一位女士咆哮起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律师?!”
夜色降临,路灯的光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暖的一团微光。窗半开,海潮的轰鸣卷着松林的轻啸从窗外扑进来,肆无忌惮地冲刷着陈玥的耳膜。听得久了,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块海岸上的礁石,整个世界里只余这一起一伏的澎湃潮声。
她的心情也随着这浪潮的节奏忽上忽下地起伏不定。韩飏的表现、家里这些人的异常反应都让她生出一种即将有大事发生的不大美妙的预感。韩飏和刘长英或许知道什么,但他们显然并不打算为她解惑。
陈玥侧过头悄悄打量沙发另一端的韩飏。他又在看手机了,屏幕的亮光映着他满脸掩饰不住的焦灼,无端地让人感到紧张。而且这种紧张的气氛并不是只有她感觉得到,坐在他们对面的刘长英也有些坐立不安。她不像韩飏那样每隔一会儿就要看看手机,但陈玥注意到每隔几分钟她都会改变一下坐姿。都是很细微的动作,然而那种发自于心的焦躁不安却是瞒不住人的。
刘长英到底找了个借口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拎着一只皮箱下楼,小心翼翼地放在韩飏手边的矮桌上。从外观看,与普通行李箱差不多,但是型号更小,看上去也格外结实,箱子的把手上还有能固定在手腕上的金属手环——真是适合跑路的行李。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一屋子人都被吓了一跳。韩飏更是几乎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陈玥看到他的双手都有些不稳。
通话时间不到两分钟,韩飏挂了电话便拎起皮箱,空着的那只手抓住陈玥的手臂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也不顾她脚步踉跄,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看了看刘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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