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小郑氏想要痛呼,可声音出口便成了受伤小狗般的呜咽,身体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绞心的痛楚如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手心沁出汗水,费劲力气也不能够抬起半分,换来的只不过是不停的颤抖。
豆大的汗珠遍布额头,顺着脸颊滴落在上好的锦被之上,千万根针化作千万只蚂蚁,不停的啃咬着,疼痛,无比的疼痛。
为什么?
她想问,却无法说出口,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青砖绿瓦,杨柳依依,青梅结对,竹马成双,往日深情如梦,此时此刻方才醒来,所想、所要的一切都将归入尘土。
威远侯从始至终眼神未变,平静似一滩死水,冰冷如同冬日里的寒冰,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神渐渐陷入绝望。
陶然居尚有几位忠心的丫鬟,在被赶出陶然居后第一时间去将嫡小姐和世子喊了来。
兄妹二人不顾阻拦,强行闯入母亲屋内,江棋韵悲呼道:“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威远侯深深蹙眉,来不及去追究到底是哪个下人跑去报信喊来儿女,只将空药碗不着痕迹的塞入袖中,压着心中情绪,换了另一副面孔,装出悲伤的模样,哽咽道:“棋儿,昭儿,你们的母亲突发恶疾,只怕是要不行了。”
江棋韵察觉到母亲的异样,疾步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擦出她额头的汗水,泣声道:“母亲,您看看我,我是琪儿啊,您这是怎么了?”
小郑氏深感活着无望,视线在威远侯与江景辰身上来回扫视,以期望儿女能够明白此举之意。
江景昭焦急道:“御医呢?快派人去请御医。”
威远侯发现了小郑氏的意图,往前一步阻挡住她的视线,拉着次子安慰道:“昭儿莫急,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很快就能来。”
穆大管家闻言,暗中朝一旁的护卫打了个手势,护卫趁着无人注意之时默默出了房间。
江景昭猛然转头,盯着江景辰,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景辰含笑道:“四弟这话问的可真有意思,我如何就不能够在这里?”
威远侯出声解释道:“你兄长乃是监察御史,外出办差归京自当上朝面圣,本是来与为父同行,却不曾想会遇见你母亲突然恶疾。”
父子同行上朝,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片刻之间,居然能够找到这样完美的借口,当真是厉害!江景辰暗自点头,感叹道:“真是不凑巧的很,这下怕是要耽误早朝了。”
江景昭气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母亲的身体还比不上一次早朝重要吗?”
江景辰瞥他一眼,嗤笑道:“当然比不上,早朝关乎天下百姓之事,何等重要,你竟拿一个小小内宅妇人与之比较,四弟啊,国子监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竟会说出如此愚昧无知的话来,这话若是让御史听不对,为兄就是御史,念在一场兄弟的情分上,刚才的话为兄全当作没听到,四弟往后应当好自为之,莫要再失言了。”
江景昭脸色一片铁青,咬牙切齿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三哥不举之恩?”
不举之恩?这话听着好像说的对,好像又说的不对,江景辰总感觉话里藏着好几个意思,没好气的回应道:“你哥哥我能举的很,倒是你,想举也没东西可以举。”
威远侯嘴角一抽,赶在次子开口前出声道:“你兄弟二人莫要争一时口舌之利,眼下当以夫人的病情为重。”
江景昭冷哼一声,转身快步走到床边,握着母亲的手,关切道:“母亲,您感觉如何?”
小郑氏强忍浑身剧痛,拼命眨眼,可换来的却是儿女越发的焦急,根本不能明白其意。
威远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转头看了长子一眼,带着些许询问。
江景辰含笑点头,出声道:“父亲无需太过担心,定会平安无事的。”
威远侯听后悄悄松了口气,略微犹豫一会,慢步走向床边,出声道:“你兄妹二人莫要都挤在这里搅扰你母亲,都各自回院去,待御医前来诊断之后,为父自会派人告知于你们。”
江棋韵摇头道:“母亲有疾,女儿自当侍奉在侧。”
江景昭心情平静了些许,回想起前来报信的丫鬟说的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出声询问道:“父亲一大早带人来母亲房内,还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是为何?”
威远侯叹声道:“为父正准备与你兄长一同上朝之际,便接到陶然居下人来报,说是你母亲突发恶疾,状况十分严重,为父深恐有传染之险,因而才带人来防范于未然,并驱散了陶然居的下人。”
江景辰顺势接口道:“我听说夫人这段时间并未出府,该不会是因下人将此疾带了进来,才致使夫人感染疾病的吧?这样可不行,父亲,为了全府上下着想,还是将那些在陶然居伺候的下人另行关押隔离起来的好。”
这是在暗示将那些多嘴多舌的下人的清理干净?斩草除根,既然动手了就不该留下隐患,威远侯心思微动,呼吸间便有了决断,转头对穆大管家吩咐道:“辰儿说的有理,事关阖府上下几百口人,你立刻带人去办,务必一个不漏。”
一个不漏,也是在说一个不留,穆大管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立刻招呼护卫一同前去。
江景昭想到了几日之前,他到奉恩公府借口有事寻了母亲出来,之后便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没有陪在母亲身旁,也不知道母亲去了何处,若真是恶疾,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
江棋韵也想到了母亲并非不曾出过府门,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兄长,正欲开口,就见兄长轻轻摇头,如此她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疑惑,暗自握紧了母亲的手,嘟囔道:“母亲,您可千万不能够有事。”
江景昭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母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威远侯见他兄妹二人如此,莫名泛起一阵酸楚,又想刚才做的那件事情,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终究不是石头做的心,眼见她越来越虚弱,胸中快意之余,亦是浮现出一缕愧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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