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四周被一种莫名的阴郁笼罩,只见成群的麻雀如同失控的幽灵,密密麻麻地充斥了整片天空。它们不再是往日里那轻巧灵活的模样,而是疯狂地胡乱撞击着一切——墙壁、窗户、树木,甚至是彼此。翅膀拍打的声音混杂着惊恐的尖鸣,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与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仿佛这些小小的生灵在绝望中挣扎,预示着某种未知的灾难即将降临。
周老有一宿没睡,天已开始擦亮,他趴在自家宅院的高墙上紧紧的盯着前方,高墙外还有械斗留下的痕迹,昨天白天的一场械斗让周老有的十几个家丁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自己的手上也让火铳的弹珠打的鲜血直流。
“叔,今天王家还会过来么,昨天一下子来了三十口子人,幸亏咱火药、抬枪的啥都有……”侄子周安说道。
“兔崽子,让你屋里躲着去,你窜出来干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叔我咋跟你死去的爹交代”周老有斥责道。
“叔,我都十八了,这都打到家门口了,我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王家仗着官府,可是杀人不眨眼”周安说道。
“唉”周老有叹气道:“当年你爹和我拿命拼出来的家业,真这样子没了,不甘心啊,咱们也没个官老爷护着,当初真应该多送点银子,打发打发衙门!”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我爹让衙门的弄死了,你是最瞧不起衙门了!”
“本来太平年,让你学个几年,咱家也出个功名,你看这世道,都他娘的饿死了,还有个啥用……”
“王家这次不会带着衙门口的人来吧,如果带上衙门的人,在干起来,咱们可就是造反了?”周安担忧的说道。
“不会不会,衙门不会掺乎这种事的,他们的算盘可打着细的呢,就等着两败俱伤呢!”
“王家咋就单盯着咱们干?”
“说白了,咱家钱多粮食多,他们好给衙门交差,也许后边也有人盯上咱了”
说完,两人开始沉默,此时天已经亮了,但是秋天的雾气还没有散,高墙外放着两具王家留下的尸体,尸体一个平躺一个侧卧,都是用火铳打死的。
这时候只听远处一阵阵“喳喳”声,紧接着,成群的麻雀如同失控的幽灵,密密麻麻地整片的冲了过来,纷纷落在了那两具尸体上。
周家叔侄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两具尸体就被成群的麻雀啄成了白骨。
那些麻雀都睁着透着红光的眼睛,它们的目光甚至都射进了周家的大宅里,让周家叔侄不寒而栗。
“叔,不是秃鹫吃人肉么?怎么家巧儿也吃,这真奇了怪了,不会把咱也吃了呗,你看这一片一片的,打都打不过来!”周安不安的问道。
“我哪儿知道,你读过书,我又没读过,不过这家雀儿吃粮食是应该的,但是食人肯定是大凶!”
“莫不是今年鸟儿多,粮食吃完,蚂蝗吃完,就开始吃人肉了!”周安猜测道。
周老有摇摇头,别看他闯荡多年,见过不少世面,面对这个问题他也无解。
已到了晌午还不见王家的人过来。
“难道不打了?”
到了天开始擦黑,王家仍没来。
“难道趁着天黑偷袭,弟兄们都睁大眼睛当心点!”
但是这样战战兢兢了又一宿也没个动静,甚至大批的饥民也没有,要搁前一阵,百十个饥民晚上手拿棍棒过来砸门要粮食都是常有的事儿。
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又是一个白天,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荒凉的大地上,看不见一根植物,也看不见一个动物,只有风吹着黄土呼呼的声音。
虽然现在暂时很安全,但是这种安全让周家叔侄的心里非常不安。
“侄子,你带着人在家守着,我带俩人出去看看”周老有说道。
“叔,那可不行,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万一你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周家可完了!”
周安劝阻道。
“放心吧,小子,你叔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啥子阵仗没见过!”说罢,指了指墙上准备好的柴火堆说道:“记着,有情况就放烟,我马上赶回来!”
以周老有的性格,周安是劝不住的,也没再说什么。
周老有扛着一根火铳,提上鬼头刀,带了两个人,让人开了个门缝,出了宅子。
这路上一阵萧条,一个活物都没有,满地的黄土,路边饿毙的尸骨随处可见,但是不管死的时间长短,都没了一点皮肉,只剩下一具具白骨。
“这些个家雀儿,现在连人肉都啃,人肉吃完了吃啥?”周老有默默的说道,但是有种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不多远便是王家庄,王家庄是个大村,村里户数壮丁甚多,每次农忙时节,就数这个王家庄劳力壮收成好,这个王家老爷也是富得流油,钱多粮多,与官府打交道也最深,尤其是那个师爷吴俊,便是王家的常客。
周老有先是小心翼翼的在村庄外围转了一圈,远远的能看到村中心被城墙包裹的王家大院,周老有和两个家丁手里紧紧攥着腰刀,一步一步的村里挪动,生怕有个闪失被王家的人袭击,但是越走越深,一个人影都没有,确切的说不管是街道上也是院落里还有民屋里都是白森森的骸骨,周老有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哪还是之前的王家庄,现在早没了以往熙熙攘攘的人们,这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坟场,村落沉寂得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四周环绕的不仅仅是寂静,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凉与恐怖。天空依旧广袤无垠,却因缺乏人烟的映衬,显得格外空洞而冷漠。阳光虽洒落,却似乎连光线都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只是清冷透骨的恐惧。
房屋,一栋栋孤零零地矗立着,门窗大开,仿佛是时间的定格,永远失去了意义。墙壁上布满了血渍,和人们挣扎时留下的抓痕。
街道上,石板路也被鲜血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有的青色。偶尔一阵风吹过,带动着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村落中显得格外刺耳。四周,除了风的低语和麻雀的喳喳声,再也听不到一丝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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