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武安侯府在江州的别院中,谢少文派往姚府的小厮知墨刚刚奔回府中,谢少文这才得知锦瑟已离府前往灵音寺敬香的事。。
这两日谢少文可谓是在焦虑和烦躁中度过的,当年锦瑟在京时,两家本便住的近,平日就常走动,又因两个孩子是自小便订了亲的,故而大人们也乐见他们在一处玩闹。
锦瑟彼时年纪尚小,还不知风月之事,可她离京时谢少文已有十二岁,已是少年初识情意之时,对自己的小未婚妻子,他是极喜欢和满意的。
锦瑟出落的好看,出身也和他匹配,性情又好,更难得的是才艺出众,灵慧无双。
两人自小玩在一处,在谢少文看来,当真是两小无猜。彼时锦瑟作画、他题诗,锦瑟烹茶、他弹琴,何等的和谐美好。谢少文当时便一门心思地盼着锦瑟长大,盼着她出落成绝代佳人嫁他为妻,从此夫妻琴瑟和鸣,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也是因着他一早便对锦瑟生情,更知自己未来的妻子身在何方,心有惦念,故而这些年锦瑟不在身旁,谢少文是一门心思地读书长学问。他这也是念着来日和小妻子重逢,能叫锦瑟高看他一眼。
为此,他一日都不敢懈怠,也是素知锦瑟聪慧好学,生恐被她赶超,学问再及不上小妻子,岂非大失颜面?
这三年多来,每每想到锦瑟,谢少文心中浮现的便皆是那些书本上瞧来的歌颂爱情的缠绵诗句,对爱情的憧憬,使得年少的他怀着一颗忠贞之心思念着锦瑟,在这种日夜期盼下谢少文甚至对万氏刻意放在房中的丫鬟都不理不睬,甚是冷淡。
好容易三年过去,好容易他去年秋闱乡试高中解元,成为京城知名的青年才俊,今次到江州来,他的心已然如出笼之鸟,早飞到了锦瑟身边,只望着瞧瞧她如今是何等摸样,只巴巴望着能得她一个仰慕的眼神,能和她好好呆上几日将这三年多来的离别相思之情都补救回来才好。
谁知如今到了江州,非但连锦瑟的面儿都见不上,便是话都没能说上两句。这三日来他日日都惦记着到姚府去,可母亲不知为何,竟总拉了他出门。
早两天,母亲督促着他拜访了城中几位致仕的老大人,昨日好容易清闲,母亲又以明年要参加春闱不能将心玩野了为由拘着他在屋中看了一日的书。
今日按母亲的意思,却是要他到灵音寺去拜一拜文昌帝君,以求明年能一举高中会元的。他本还不甚乐意,如今听了知墨的话,得知锦瑟如今竟然就在那灵音寺,当即他的双眸就亮了起来。
知墨见主子高兴,也凑趣儿的道:“要不怎说爷和姚四小姐是姻缘天定呢,这便是缘分使然!”
谢少文闻言一笑,忙扯了衣裳道:“你瞧爷身上这件青碧色的衣裳是不是显得太鲜亮了?锦瑟妹妹向来喜欢素淡的颜色,这衣裳瞧着也不显沉稳,快,去拿那件鸦青色对襟团花的襦袍来于爷换上。对了,别忘了将爷枕头下那秋梨色荷包取来,那荷包是锦瑟妹妹亲手绣的,等下她瞧爷挂在身上指定高兴。”
知墨忙脆声应了,好容易给谢少文穿戴齐整,又用金冠束起发来,谢少文才又唤了两个小厮跟着,直往府门去。他们到了府门,谢少文正要上马,却突闻身后传来母亲万氏的声音。
“这是要去那里?”
谢少文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只当母亲又改了主意。他面上笑容凝了下,接着才重又挂了笑,转身冲万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母亲昨日叫儿上山拜文昌帝君,儿子正准备出门呢。母亲可还有何吩咐?打马上山到那灵音寺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儿早些出发,晚些还能回府陪母亲用膳。”
万氏见他面露忐忑,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面上挂起慈爱笑意,上前帮他理了理衣襟,这才道:“你这孩子,既要出门怎也不知去辞别了母亲,当真是出了京便心野了。母亲将才得知,平乐郡主昨夜在灵音寺惊了胎,夜里这江州的药铺子都快被镇国公府的奴才们敲遍了,想来那平乐郡主只怕不好。既母亲也在江州,是少不得要前往山上探望的。母亲已叫人去准备车马和礼物了,一会子你和母亲一起上山。”
谢少文闻言听万氏没有谈起锦瑟来,只以为万氏不知锦瑟也在山上的事,他欲说起此事,张了嘴却不知怎的话到喉间又给吞了回去,只恭敬地应了是。
万氏见他欲言又止,眉微微蹙了下,这才又道:“还有,你锦瑟妹妹昨日也上山敬香去了,你今儿既上了山,少不得也要去瞧瞧你锦瑟妹妹。青哥儿眼见明年就要参加院试,既是拜文昌帝君,便也接了他一道才好。他是你未来小舅子,你们当多多亲近,青哥儿自小没了长辈教导,你也多督促着他些。母亲在府中等你,你速去接了文青咱们也好一道上山去,姚府那边母亲已打过招呼了,叫文青不用担心。”
谢少文听母亲这般说当即心中一喜,面色也亮了起来,将才的忐忑之情一消而散。早先不知为何他还觉着母亲似有意不想他和锦瑟多接触,只他怎么想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今听了母亲的话,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只怪自己多想,错怪了母亲。
他心中歉疚,面上愈发恭敬,忙冲万氏又作揖应了,这才道,“那儿子这便去姚家宗学唤了文青来府。”
万氏眼瞅着谢少文打马远去,这才冷下了面容,蹙眉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过门呢,就一心地惦记着。若是个好的也便罢了,偏是个死了爹娘的孤女,这教养上岂能和有嫡母精心教导出的姑娘好?怪只怪当年我太心切,竟是早早订下了这么门亲事!”
万氏身后姜嬷嬷闻言忙劝道:“瞧夫人又想歪了不是,少爷天性纯孝恭顺,又聪颖好学,是再好不过的孩子了,多少京中妇人都羡慕夫人您有福气呢。再说,少爷惦记着姚姑娘,那也是长情,这长情的孩子哪有不孝顺的。也是因姚姑娘是夫人为少爷选的未婚妻子,少爷才会如此。来日这亲事退了,夫人再为少爷瞧门更好的亲事,少爷必定也是能明白夫人一份慈爱之心的。”
姜嬷嬷言罢万氏面色才好看了些,只接着她便又微微担忧地道:“山上可都安排好了?那崔家的公子可已上了山?”
姜嬷嬷忙点头,道:“夫人放心,崔公子一听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又见了那仙女儿般的画像,哪里还坐得住,今儿一早天没亮就带着小厮兴冲冲地上山了。”
万氏眯了眯眼,却笑了,道:“这话却也不错,姚锦瑟那丫头出落的真是和阿华一般,出挑的很啊……哎,若然姚家人都还在世,锦瑟这孩子命不这般硬该多好,倒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媳妇。我膝下只文哥儿这一个孩子,天下父母都是宁肯去做那恶毒之人,也不肯叫孩子冒一丝凶险的。”
姜嬷嬷心里清楚,万氏说姚家姑娘命硬,怕克了世子,不过是托词,最在意的还是姚姑娘如今没了家人依持。只她面上却挂上认同和感动之色来,道:“夫人说的是,那崔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崔家虽是商户可也家境殷实,是这江州的大户人家。那崔公子又是三代单传,姚姑娘嫁过去,有个同知老爷的堂叔做靠山,又是那般出挑模样,那崔公子定日日陪着小意儿,捧在掌心疼着,崔家也是不会亏待了姚四姑娘的。夫人以后也多照顾着些,这份姻缘虽是不及嫁来咱们侯府,可也是多少姑娘都求不来的呢。到底是夫人您仁慈,便是退亲也为姚四姑娘寻了后路。”
万氏听姜嬷嬷句句捧着她,宽慰着她,虽是知道姜嬷嬷言不由衷,但听着着实受用的很,好似有了姜嬷嬷这话,她设计锦瑟清白便真成理所应当,对锦瑟好的表现了。当即心中愧疚也都散了,沉声道:“你可都交代好了?那平乐郡主可也在山上呢,此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若不然被平乐郡主抓到小辫子,不定往后她在京城编排侯府什么话呢。我是要利用她往京城传那姚锦瑟闺名败坏的话儿,却不是要她坏事的。”
姜嬷嬷闻言忙道:“夫人放心,这次派去办差的都是机灵又可靠的,必不会出岔子。将来便是有人说起此事,也只会叹姚家姑娘命不好,万不会想到夫人您的头上。”
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万氏微微握起双手来,心中念着,但愿这次能一切顺利,早些退了这门叫人如鲠在喉的亲事,也好再寻一门好亲,不耽搁了侯府的子嗣大计和儿子的前程。姜嬷嬷说的对,以后她多照顾些姚锦瑟,也算是对故去姐妹廖华的交待了,天下父母在儿女上总是自私的,廖华在天之灵,应该也应当体谅自己才是,毕竟一个孤女成为侯府主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万氏的思谋略过不提,却说灵音寺中,锦瑟听了白芷的话微微一怔,接着才想起将才在东院被杨松之不慎泼了茶水之事,那茶本便是温热的,冬日穿的衣裳又厚重,别说是烫伤人了,便是些许热度她都未感觉到,想来是杨松之当时本也没触到那茶盏,不知状况,担忧之下才惦记着亲自送了药过来。
她侧耳倾听,果闻外头隐约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见白芷尚在等话,锦瑟便道:“你去和杨世子说,人情急之下难免举止有失,我并无碍,叫他不必放在心上。”
白芷闻言见锦瑟有意避嫌,便也不多言,只点了头就出屋而去。锦瑟起身在梳妆镜前坐下,正拿起梳篦理着微乱的发丝,却突闻外头传来微沉的脚步声,接着便响起了杨松之略显清冷平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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