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何月竹吓得松了手,又忽然认出了对方,欣喜道:“你不是吴端的蛇吗?”
那蛇完全没理他,缓缓爬下床,越变越细,从卧室门下的夹缝爬走了。
那么,这是吴端的卧室?
司马衍说他已经回天乏术,可现在不仅毫无不适,甚至觉得身心都如获新生般轻快许多。他抬起手臂,才发现那道被余阿婆划开的口子不翼而飞。
也是抬起手才发现,上衣也不翼而飞了。
“啊?”
何月竹掀开被子,竟是一丝不挂。
他顿时傻眼。仔细一想,这几天在山里摸爬滚打,又九死一生,身上一定脏得不成人样。此时他却觉得肌肤格外清爽干净,连同头发都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尘埃,显然被清理过。
好吧。何月竹能猜出是谁为他洗了身体。
被子里淡淡的墨香熏出了他眼下的酡红。虽然打心底感激吴端,但着实是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躺在被子里如坐针毡,只想快些见到道长,可赤身裸体...也不方便行动。
踌躇犹豫之际,他忽然摸到枕下垫着什么布料,抽出展开,居然是上次借给吴端穿的黑色上衣。
“怎么在这。”
衣服已经被好好清洗过了。他闻到一股自己的气味,格外亲切。
还好这件衣服当时错买了大型号,凑合凑合够用。
何月竹连忙套上衣服,逃也似得下了床。
为了确认时间,他拉开窗帘。点点灰尘扬起,紫红的霞光让他恍惚,“已经黄昏了吗。”
落地窗横亘断崖之上,将山谷夕照尽收眼底。
深墨色的冷杉簇拥着一棵苍天银杏,银杏金色的叶片浓彩迤逦。再往远处眺望,此时夕阳将倾,簌落山山脉向天际连绵。树梢微颤,惊起一群飞鸟。
空山绝景在眼前静默,在脚下流淌。蹈光揖影,迥绝尘世。
何月竹怔怔无言。
这个角度看簌落山,竟然这么美。
房间也被夕阳染成暖橙色。何月竹望见与床相隔着置物架有一张楠木桌。桌上铺陈着一张着墨的宣纸。
他走到桌前,是一幅草书。
写著:
愿逐月华流照君。
笔势错综而复杂,情驰神纵,仿佛将心中所念所想淋漓挥洒,一蹴而就。
何月竹看着落地窗外的夕景,轻轻闭上双眼,想象着夜晚山林寂静,皎皎明月高悬。月的清辉将会淌过漫山遍野,溢满这个房间,将会映在案前,落在吴端身边。而吴端便是在这番夜色中挥笔写就这么一道狂乱恣意的草书。
好浪漫。
相比之下,他家阳台的月色顿时被碾入尘泥。可他竟傻傻地觉得很美,甚至希翼吴端也能喜欢,也会喜欢。
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傻。
他又是欣赏又是赞叹,格外中意这幅艺术品。
但看着这个落笔沉顿的“君”字,又泛起了酸涩的羡慕。
他继续推开案桌后置着的半阖木门,在惊异中被浓郁的墨香与木息包围了。
画架鳞次栉比排列眼前,无数书画悬于其上,长长的绢布与宣纸一直垂在地上。
青绿山水,水墨花鸟,一时不知该把眼睛落在何处。从画纸的氧化的程度看,有新有旧。笔画湿润飘逸,景致细致入微,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何月竹叹为观止。
他失了神,缓缓漫步在墨林中,发觉有一道景致反复在画纸上出现。
——一道苍茫雪景。
画面大片留白,空无一人,远山仅勾勒出轮廓痕迹,近处江水浩浩渺渺,万物萧瑟凋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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