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失守——!”
“不不,是粮仓失踪!!”
喊得什么无端已经听不见了,只是走着走着呕出一滩夹着碎鳞的黑血,他透过道袍按着腹部,触感是僵硬且凹凸的鳞状。蛇毒果然加速蔓延。
他心中了然。巨蛇囫囵吞下了太子的整座粮仓,虽说回到他手上时,重量并未沉重半分。
他也不在乎被干脆吞进蛇腹粮仓会变作什么模样,就算吐出又是什么模样。当然更不在乎泱泱大军失了粮仓是什么后果。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就要死了。
无端寻到最近的车马驿,掏出成澈给他准备的盘缠,朝马车夫念道:“载我去榆宁。”
马车夫瞥了一眼,耸耸肩:“榆宁降了,你如今过去就是送死。”
无端听不见,只能读出对方不大乐意,于是掏出令牌,“加上这个。我要日夜兼程。越快越好。”
车夫看着那黄金镶玉的成家家徽,眼睛都直了,“好说好说。不过嘛...只能载你到岔流镇。榆宁那边都是金人。”
无端直觉对方是接受了这桩生意。
其实就算马车夫不答应,他也做好了杀人劫车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踏上马车车厢,然而没能坐入位中,便翻身倒在了厢内,再也无法动弹。
车轮缓缓起步,马车载着他滚滚驶向西北。马车夫无事便开始闲谈。
“你说金人入关是不是得先找北方佬麻烦,害,希望皇帝小儿撑久点!”
“要我说啊,谁当皇帝都差不多,百姓都叫一个苦。”
“只要不打仗,那就都是好的。”
“谁能想到啊,成澈竟然降了。”
“亏得他爹守了那么多年,到他手上竟然守不了半年!真是个吃白饭的废人!”
“怕是养尊处优长大,遭不了半点苦啊!”
马车夫真该庆幸无端一句都没能听见。
道长在车厢内试图静坐调息,然而刚刚那一遭损耗实在太大。蛇毒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三轮七脉都发炎溃烂。而外化便是他身上的黑色鳞片麻疹般发疯生长,不死不休。
他不再白费力气,无力靠在车厢壁上,再次回想起师父最后的告诫:“你以凡人之躯染指神物,必不可能全身而退。”
无端望着右手静默的黑蛇,勾唇笑了,“形、声、闻、味、触。我都能给你。”
“但你要把我的眼睛留到最后。”
“否则,我是要变成厉鬼的。”
他只想死前再看一眼成澈,一眼就足够他不留遗憾痛快往生。
无端缓缓闭上眼。
在混沌中时梦时醒,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道长立即睁眼。他仍能模糊看见,不过最多只是看马车夫掀开帘子朝他摇头比了个“嘘”,又钻出了帘去。
马车夫在外说道:“咱们先在胡杨林避避,外面大道上全是金兵。”
“看来金人这是要攻长安了...”
“——既然他们已经进关,那就把你送去榆宁罢。我看往后怕是...这第一座沦陷的榆宁,才是不沾战火的地儿了。”
道长已病入膏肓,用尽力气才掀起裤腿,黑色的鳞片已经蔓延到脚踝,不用自视便知,他脸部以下的身体已如恶鬼般惊悚骇人。
他闭上眼,两道泪水缓缓流出。
阿澈,我把粮草带回来了,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可我如今...是这副模样了。这副模样,还能抱你吗。
同一时刻,东进的大道上,成澈瘫在八抬的銮驾中,却是被铁链拴着锁骨,随金人浩浩荡荡的大军东伐中原。
似乎有熟悉的嗓音在呼唤,他艰难睁开眼,没有月,只能对上灼眼的日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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