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午夜梦回,惊觉大梦一场。
也或许是生死让时间显得有些漫长了。
徐应白学道,师父玄清子常在他耳边念叨什么清静无为,顺其自然,轮回缘法……但真遇见了重生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徐应白一时之间也难以全盘接受。
世人皆言人死不能复生,而徐应白此刻看着纸张上尚新的字迹,第一次怀疑了这句话的真假。
即便真有轮回道,为什么他不是转生成一个婴孩,反而回到了死前一年?
徐应白捡起自己灰色的大氅,洁白如玉的手修长漂亮,还未像一年后那样虚弱无力,前世被送走的谢静微还在他的身旁叽叽喳喳,话多得有些聒噪。
干燥的风吹开车帘,徐应白浅淡的唇有些起皮,伴随着一点轻微的撕裂痛感。
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且熟悉,没有一样是假的。
缓了快半刻钟,徐应白勉强接受了自己不仅没死还活回来的事情。
真是……造化弄人啊。
他又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纸,上面是自己亲笔写下的战报,马车吱吱呀呀的行进,谢静微扶正自己的帽子,哭丧着脸继续叫:“师父……”
徐应白沉沉舒了口气。
前世记忆翻涌而上,开明元年四月,乌厥进犯,肃州州牧杨世清对气势汹汹的乌厥丝毫不抵抗,宁王又称病不上战场。嘉峪关告急。无奈之下,徐应白自请前往嘉峪关,任主帅,用近四月时间击退乌厥部族。
开明元年七月末,圣旨到来,强硬地要他班师回朝。
此时,他正在回长安的路上。
徐应白伸手揉了揉静微的脸,十一岁的谢静微眼角还挂着泪。
这是死后再醒来见到的第一位故人,又是自己的小弟子,性情一向淡漠,不善言辞的徐应白难得耐心地哄道:“好了,别哭了,师父没有忘了你。”
谢静微闻言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师父你是不是不被鬼上身了!”
徐应白虽然惯着谢静微,但毕竟性子淡,平日里很少这样哄谢静微。谢静微眼睛瞪成了铜铃。
徐应白嘴角抽了抽,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谢静微的脑袋。
谢静微吃痛,用手捂着脑袋,语气却欢欣雀跃:“是真的师父!”
傻孩子。
徐应白心中叹道,不知前世自己死后,这小不点怎么样了。
马车内散有浅淡而极为清苦的药草味,徐应白手指敲着桌面:“我昨日犯病了。”
谢静微听见这话瘪了嘴又要哭,徐应白浅浅看过去一眼,他就止住了哭腔:“是,师父昨日疼晕过去了。”
说完委委屈屈补了一句:“吓死弟子了。”
徐应白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安抚地摸了摸谢静微的脑袋,把他歪歪扭扭的道帽扶正了。
徐应白自知自己犯病的时候吓人,但疼晕过去还是少见。
这次该是把谢静微吓得不轻。
大军是在七月廿七接到圣旨从嘉峪关回长安,如今走了近十日,徐应白掀开马车的帘子,帘外已经不是苍茫的大漠草原,已然能看到一些郁郁葱葱的草木。
此次随大军出征的兵部职方司官员曹树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眼见马车帘子被掀开,连忙一挥马鞭上前,弯下身问:“太尉有何吩咐?”
徐应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青年约摸三十岁出头,身上穿着甲胄,身形还算健硕,眉目也疏朗,左眉中心有颗大大的黑色痦子。
这标志性的痦子让徐应白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自己当年点的随军将领,曹树。
他按了按眉心,心说这也没隔多久,怎么忘了这么多事情。
曹树那边还等着徐应白说话,没过多久,徐应白淡漠平静地声音响在他耳边:“无事。”
曹树闻言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急急补充道:“若太尉有事,尽可叫下官!”
他话音一落,那帘子就放下来了,曹树只见那一闪而过的苍白下颔微不可察地点了一点。
曹树紧张的脊背放松下来,他完全不敢怠慢这位年纪轻经的太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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