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霖深吸口气,从榻上起身,边走边说:“皇上,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安歇吧。我还不困,想到花厅去喝茶赏月,就不陪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带着漫不经心的疏远。
今夜有雪,哪里会有什么月亮?欧阳铿上前抱住他,柔声哄劝,“别跟朕赌气了,你身子不好,得好好休养,整夜不睡可不行。”
蔡霖疲惫地说:“我没赌气,确实不困。”
“上c黄去躺着,一会儿就困了。”
欧阳铿把他拉到c黄边,微笑着帮他宽衣解带,“要是实在不困,朕陪你说话。”
蔡霖没有坚持,一声不吭地脱了外袍、夹衣,穿着中衣上了c黄。欧阳铿出去叫人侍候着洗秋更衣,然后也睡下了。两人都觉得身心俱疲,默默地躺着,都没说话,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夭有早朝,欧阳铿仍然准时起身出去。
他自登基以来很少缀朝,是近百年来最勤政的皇帝,现在也是开国以来最国泰民安的时期。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与后妃不亲,对子女不宠,孝敬太后,关爱百姓,对朝中众臣不偏不倚,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心悦诚服称他为“干古明君”。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完美无缺的揩模,而现在宠幸蔡霖算是白璧微瑕,但也不是不可原谅的绪好,可是,在欧阳铿心中,他自从当了皇帝以后,从没有过真正的快乐,只有遇到蔡霖以后,人生才算圆满了。当然,他并没有因此而荒废朝政,让反对的人很难找到由头来弹劾,这也间接保障了蔡霖的安全。
现在已是隆冬季节,北方地区频频发生风灾、雪灾,游牧民族蠢蠢欲动,总会趁冰村河面时纵马南侵。这是国家大事,必须尽早布置防灾减灾、灾后赈济以及边关防御等事务,因此早朝直到午时才结束。
欧阳铿走出金殿,随口问刘福,“文暄怎么样?起身了吗?用过早膳没有?按时服药了吗?”
刘福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早就吩咐乾安宫的太监,一有动静就来禀报,这时便对答如流,“蔡大人是巳时二刻起身的,用过早膳,服了药,然后就出宫了。不准宫中奴才出宫的旨意仍未撤销,因此晏九他们都没有跟去侍候。赵一杰、陆双良他们遵从皇上旨意,跟出去贴身保护着蔡大人,刚才传回消息,说是蔡大人去了廷尉衙门,用皇上赐的金牌提金嬷嬷等人犯问话。”
欧阳铿站住了,听完他的话,不由得有些无奈,“这孩子……唉,走,我们也去廷尉衙门。”
柳仕透刚出宫就得到了蔡霖到自己衙门里提审犯人的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往回奔。白贲和欧阳拓也闻讥赶去。三个人都比欧阳铿先到廷尉衙门,同时奔向大堂。
蔡霖坐在堂上,却并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喊打喊杀,态度很和蔼,声音也很轻。三人走到大堂门口时,便听到他轻言细语地问:“你不忿我五叔,叫人杀他就行了,为什么要灭我家满门呢?我家乃江南首富,每年缴纳给官府的税银将近江南税赋总额的一成,你叫人杀我满门八十余口,劫走府中亿万家财,肥了你们,令国库减少巨额收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金嬷嬷身穿囚服,手脚带着重镣,跪在石板地上,凌乱的头发已变得雪白,可看着蔡霖的眼神却依然忿恨嚣张,“说得好听,你家也不过是一大奸商,跟倡优之类有什么区别?你那个叔叔是妖孽,你更是妖孽,都该死。我杀一人是杀,杀满门也是杀,反正做都做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蔡霖并没有被她激怒,反而淡淡一笑,“听起来好像你家是绝户,除了你再没别人了,是吧?”
金姆嫉顿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蔡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平静地道:“你替人顶了这么大的罪,一定有天大的好处吧。你是享受不到了,肯定受益的是你很看重的人。你在宫中多年,一直侍候太后,看样子肯定不会在宫外有姘头,那就一定是你的亲人。多半是兄弟吧?是不是这就要青云直上,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了?”
“你……你不要血。喷人。“金嬷嬷气急败坏地嚷起来,“我的罪我自己认,跟我家人没关系。”
“你叫才不是说,杀一人是杀,杀满门也是杀吗?”
蔡霖笑得有些诡异,“既然是忠心护主,光拿你一个人的命来赔是不够的,怎么也得十条八条,断子绝孙,才对得起我蔡家八十余口的在天之灵。”
“你……你……我跟你拼了。”
金嬷嬷又急又怕,不管不顾地想要爬起来扑过去。
站在两边的衙役举起水火棍便打在她身上,将她牢牢压住,喝道:“老实点。”
蔡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挥了挥,“带她回监房吧,提那个大司徒府的大管家来。”
门外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默契地没有进去,都知道蔡霖心里憋着一股火,让他泄泄愤也好。现在看来,他虽然口头上威胁一下,却并没有擅动刑具,所以也算不得违现,因此他们都不打算阻止。
欧阳铿到达廷尉衙门后,便看到这三人坐在大堂外的候见厅喝茶。门开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问话声,三个人显然都在旁听,一直没有吭声。见到皇帝到了,他们赶紧起身见礼。欧阳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坐下来喝茶,与他们一起倾听里面的对话。
蔡霖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管家,仍然和颜悦色地问:”十几年前,柳家负债累累,很拮据了吧?”
那管家吃了一惊,本能地道:”没,没有的事。”
外面的皇帝、太子、大将军都看向廷尉大人,可柳仕逸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一、二岁,哪里知道这些事,同样感到意外。
蔡霖慢条斯理地说:“戚家当铺是我们蔡家的挚友,在京中也有分号,你们柳府连着几年在当铺里当东西,而且都是死当,从来不赎,可见府中已是捉襟见肘,成了空壳,家祖家父都对此有所耳闻。你家主子虽然没钱,负债累累,可在外面还得撑住场面,笼络人心,结党营私,助淑妃当皇后,所费甚巨,因此才想着一箭双雕,既要杀了我那挡着淑妃登上后位的五叔,又要将我家洗劫一空,于是索性杀尽我家所有人,以绝后患,对吧?”
“你胡说。”
那总管的眼中流露出惊愕与慌乱,“杀你满门确实是我雇人干的,可抢走人家财产却不关我的事,是那些杀手做的。”
“是吗?”
蔡霖轻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宫中的库房里有一些价值连城的玉雕,是大司徒历年来献给太后与皇上的寿礼。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我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我蔡家历代珍藏,都是镇宅之宝,从来不卖,后来被血洗我家的凶徒劫走,却为何竟到了大司徒手里?”
那总管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这件事,之前没编好说词,这时仓促间无法自圆其说,“这……这……”了半天也没回答上来。
欧阳铿脸色一沉,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起身走进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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