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得这么惨,还不能抱怨两句?”
夫子挑眉。
“……”柳七简直无话可说。
夫子在房间里背着手踱起了步,道:“活便好好活着,死便也死得安分,顺其自然便好,何必强求呢?”
柳七蹙眉,他大约是想不明白,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夫子为何要拒绝。这简直过分愚蠢。
“我还是死了以后,才知世界如斯精彩。”
死之前,夫子只是个山村里的穷秀才。死之后,才发现这世间原来真有妖魔鬼怪。
“我见识了往生塔,也看过夜里的长安,百鬼盛宴、妖魔群舞,何等绚烂。”
夫子说着,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赞叹与向往。
柳七便更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要这个机会?”
“现下安好,何须回头?”
“即使你明天便被鬼差抓走?”
夫子顿了顿,抄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那井里我还没去过呢,此去走一遭,倒也不错。等到我日后投了胎,兴许一睁眼,又是一个崭新时代。”
听到这里,桓乐不禁悄悄攥起了拳头——这是他的夫子,这就是他那个夫子,不管他有没有被改命,不管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就是那个熟悉的记忆中的夫子。
他从不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运,也从不讲高深莫测的道,他只爱喝酒作诗,偶尔骂一骂桓乐,装一装清高,躺在院中藤椅上看红尘滚滚,云卷云舒。
夫子他是一个红尘客,他比任何人都要潇洒得多。
夫子拒绝改命,柳七便也没再提起。可这边让岑深和桓乐疑惑了,既然夫子拒绝了柳七的提议,看柳七也不是个多么热心肠的人,后来又怎么改变主意了呢?
但岑深脑海中的记忆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其中缘由。桓乐也不让他多思多想,于是许久都没什么进展。
又过了一会儿,桓乐催着岑深去床上休息,岑深应了,但闭上眼睛,脑子里依旧片刻不停地闪过各种画面。
记忆像黑海翻涌,这已经不是他想停或不想停的问题了。柳七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若他不及时把这些东西理清楚,恐怕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影响。
但他不想让桓乐担心,便只抿着唇不说话,权当自己睡了。
夜半时分,岑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汗,整个人似梦还醒,不断的在古代的长安和胡同深处的小院里穿梭着,永不停歇。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桓乐的手,冰凉的指尖甫一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便像干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再不肯放。
“阿岑?”
桓乐最近睡得不深,稍有风吹草动便醒了。这一醒,他便发现了岑深的异样,正想开灯,便见岑深倏然睁开了眼。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闯进来,只那么浅浅的一道,像偷窥者的目光。
岑深似是被吓到了,急促地喘着气,目光毫无焦点地四处逡巡着,待看到桓乐的脸,才倏然定住,而后回归安定。
“是你。”
他喃喃自语。
“对,是我,我在。”
桓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疼地抱住他。另一只手则绕过他打开床头的小壁灯,端起水让他润了润嗓子。
待岑深的呼吸恢复平稳,他才轻声问:“怎么了,又看见了什么?”
岑深沉默几秒,实则在整理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他尚有些不敢置信,接连确认了三遍,才开口:“我看到了吴崇庵。”
“吴崇庵?”
桓乐微怔。
随即他就明白了其中蹊跷——岑深此处接收到的记忆都是关于夫子的,可为什么其中又夹杂了一个吴崇庵?
哪怕柳七认识吴崇庵,和他是好朋友,又怎么会把两者混淆呢?
“吴先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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