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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之前,文婆子言明不可问枉死者死因,不然鬼魂躁动化为凶煞,占了她的身子要为祸人间的。
岑开致虽是不信文婆子的把戏,可也觉得诡异,定了定心神,道:“蕃商的货物何在?你若知晓,快些说出来,好报了官府拿了家宅回来,还要与阿囡做嫁妆。”
“嘁,我就说你没安几分好心,原是记挂这个。”
“满嘴屙粪的玩意,我去时,一院子都是临安府的人,只囫囵个接了阿姥和阿囡出来,又逮一只猫儿换了银钱,我什么心肠,阿姥心里明镜一般。如今叫你为女儿打算几分,你倒猜度起我来,阴沟里捡食吃的鼠辈!害了我的馥娘!成鬼了还在我跟前摆什么谱子!”
岑开致毫不客气一通臭骂,听得钱阿姥都愣神,回转过来,又觉得骂得句句都对,便也讷讷地附和了几句。
‘刘吉’翻着眼珠子,胸口起伏剧烈不似寻常活物,看得钱阿姥骇然,紧紧攥着岑开致,生怕刘吉一个暴起要伤了他。
“西北,在西北。”这几个字语调分外不同,好似从喉咙里掐出来一样,文婆子身子一软,瘫在椅上,手脚却不停的颤。
掩在暗处偷磕瓜子的小童此时却急急上前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撒香灰,神色中竟有几分紧张。
“怪哉,竟灵了。”小童口中藏话,只舌头搅过一道,没叫岑开致和钱阿姥听见。
文婆子满额虚汗,不似作伪,强撑着责令岑开致补了银钱,也没力气再哄她做法事消解张屈的怨恨,眼睁睁瞧着一笔买卖要溜走,又连哄带骗兼恐吓的拿了她一番,盼着她过些日子再登门。
岑开致不欲生事,满口答了,与钱阿姥走在孤零零的一弯弦月下。
幸好出了弄堂便是集市,佑圣观晚间虽闭门谢客,但这条小街依旧热闹,秋风瑟瑟,羊汤店门口座无虚席,白蒙蒙的香气漫天,好些汉子喝酒划拳,大笑大骂,烘得一街阳气旺盛。
钱阿姥松泛些许,又愁眉深锁,道:“使了银子竟就只问出个西北来,西北一大撂地方,上哪寻去?”
见岑开致不答,怕是为着被父亲斥了一通心中郁结,钱阿姥便道:“改日咱们来做个法事,就好了。”
岑开致却是被羊汤香气诱了魂,同店家买了一钵子奶白的羊肉羊杂汤和四个芝麻烧饼,被裹脚的事横插一杠,岑开致也没有吃炊饭的心思。
“朝食有着落了。”她擅制南食,北食就不露怯了,馋时买来吃就是。
钱阿姥见她面色不愉,却又有心思买吃食,一时捉摸不透。
“阿姥莫要疑我装相,故意说瞎话,”岑开致知她疑虑,便道:“我阿爹死在客乡,货船倾覆,尸骨沉海,坟头也不过一座衣冠冢,且面朝东海,何曾西望?旁人都道他死无全尸,可我却知阿爹平素心境开阔,若叫他深埋底下,虫蚁啃食,倒不如随波逐流,长眠深海来得宁静。”
钱阿姥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认为岑开致拿会拿这种事情来作假。
“再者,若真是我阿爹上身,他第一句定然是,‘阿致,我伙同你几个叔伯已将姓张那小子痛揍一顿,打得他再死一番,投个猪狗虫蚁的胎,只恨阿爹走得早,还叫你脏了手。’”
岑开致想象着她爹的语气,嘴角抿着微微笑,看得钱阿姥一阵心酸。
“如此说来,仙婆并不是回回都准的。”
“岂止不是回回都准,只说都是坑骗也不算冤枉了她。”
岑开致如此明言,钱阿姥似乎还有所保留,其实也不怨老妪无知,文婆子那两下的确能唬人,有那么一瞬,岑开致也几乎要信了她。
岑开致晚市歇得虽早,但因兼做早午,买卖还是不错。
松涛书院的学生好些就住在近旁,瞿先生又严厉,迟到不问缘由,先吃一记手板再说。
周边里弄数条,常有学生斜刺冲出来,抓了一屉小笼便跑,“阿姥记我阿娘账上!”
钱阿姥哭笑不得,喊岑开致记下,若这小郎忘了归还笼屉,也还得记上。
食肆开门就是满室热闹,街道上娘骂儿叫,岑开致忙得脚不沾地,记账时勉强得闲,昨夜的羊汤味道确实不错,口中咂摸还有余香。
忙过早间这一阵,公孙三娘也送了粥桶回来,去天井里洗了把脸,回来就压低了声音,道:“阿姥蒸糯米和赤豆呢。”
岑开致本就核账核得头疼,一时靠在柜台前头没了主意。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倒是清脆悦耳,岑开致觑了一眼,就见江星阔从马背上俯下身来,眉头微蹙的样子好似马上要提人出去杀头。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他却很关切的问。
岑开致摇摇头,笑道:“没有,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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