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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旷愁眉不展,自回了院里百般筹谋。
夜深了,御书房里独孤晟翻了翻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直接摔到一边,沈椒园侍立一旁,独孤晟气不过道:“仍是不肯认,皇宫当时全是皇后一手遮天,所有浴桶都是经过了六局进来的,不是他崔家做的手脚是哪个?居然狠毒如此!所有后妃侍寝前必要沐浴,这长年累月在浴桶木板中浸药,六宫无一宫妃有孕,好不容易贵妃怀上一个,没坐稳就没了,这般大的手笔,这般狠辣的用心,除了崔华辰还有哪个有此手段!”
沈椒园默然半晌道:“没有证据,崔华辰不认,大理寺也不敢上刑……其实就算上了估计也没用……”皇上自己亲审都问不出来,能指望大理寺什么。
独孤晟一拍桌子道:“把六局当时的管事女官一个一个拉去上刑!总有招的!”
沈椒园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华辰此人一世枭雄,两兄妹都傲气得紧,不像是做得出这般狠毒的事情的人,然而如今皇上已心中认定了是崔华辰,再透点意思到大理寺,自有上体天子意思的官员诱供,那些个内侍宫女,为了活命自然是随意攀咬,胡乱认供,崔华辰这次在劫难逃……
他想了想到底道:“穆离书将军那日说的话也有道理,崔皇后身体当时病重如此,后宫无论哪个妃子生下孩子,她都是嫡母,陛下又说崔家有私兵,既有后路,不像会做出这般绝皇上子嗣的没有退路的事情。”
独孤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皱了眉头道:“崔家行军布阵、出谋划策,都是出乎意料、剑走偏锋的,朕……拿不准,但是崔家一定有阴谋,且不提此事崔家嫌疑最大,便是没有,朕也不能养痈成患了,不若借此机会除了崔华辰。”
沈椒园低了头不再说话。
外头御前总管吉祥却低声回禀道:“皇上,良妃娘娘求见。”
独孤晟有些意外道:“就说朕还有折子要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吉祥迟疑了一会儿道:“良妃娘娘说,是皇后娘娘从前留下的东西要转交给皇上。”
独孤晟与沈椒园对视了一眼,沉声道:“宣。”一边对沈椒园道:“你到屏风后头去听着。”
沈椒园躬身后几步果然闪入了御书房后的屏风内。
良妃姓冯,闺名螺娘,户部侍郎的嫡女,也是独孤晟初登基便封的妃嫔,为人一向低调平和,宽厚平和,并不喜争宠,不爱出风头,无论是从前崔皇后在的时候还是后来,都是在宫里默默不言的人,独孤晟对她的印象十分淡薄,从前和崔皇后也并不怎么亲近,如何会有崔皇后的东西?偏偏又是在崔华辰入狱如今这个节骨眼上。
独孤晟满心疑惑,外头已引了良妃进来,年约二十多岁,头上挽着朝天髻,鬓边簪着普通的珠环金饰,衣着也甚是素淡,进来便一板一眼的行礼,着实没什么风姿,看上去仍是一副老实样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沉声道:“良妃起来吧,何事深夜来见?”
良妃起了身,微微抬了头,果然双手奉上一封信道:“去年皇后娘娘弥留时,曾留了一封信在臣妾这里,言明若有一日定北侯获罪,便转交皇上。”
吉祥接了那信过来,递给独孤晟,独孤晟捏了捏那信封,感觉到里头似有硬物,心中一动,对良妃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话说么?”
良妃低声道:“并无余言,只叫臣妾转交。”
独孤晟拿着那信,凝视良妃许久,良妃在那般威严锐利的目光下,仍然只是淡然立着,并不紧张,只拜了拜道:“臣妾告退了?”
独孤晟点了点头道:“下去吧。”看着良妃转身出去后,信手拆开,里头滑落一枚朱雀绕日玉佩,通透明泽,上头刻着一个“晟”字,他手微微抖了起来,几乎拿不住那信纸,再打开,岩苔笺上墨迹淋漓,无抬头无落款,熟悉的字迹铁钩银划,力透纸背:“曾拟把臂同游,何意负盟此日,景明昔日以此佩许以爵,唯愿换崔家满门性命。”
他浑身发起抖来,觉得自己冰凉的胸膛里的那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忽然又酸又疼,沈椒园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到他面色大变,不知何故,唯有低声道:“皇上?”
独孤晟用力捏着那纸书信,眼睛发红,半晌嘶声道:“摆驾……大理寺!”
沈椒园带着几个侍卫随着驾辇匆匆而走,宫门一重一重的打开。阿蘅站在一处宫墙上,屋檐兽首阴影深重,掩盖住了她纤细的身影。她默默地看着良妃进去,出来,然后帝辇微服深夜出宫……想必……是去大理寺了吧,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良妃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重托,独孤晟,你当年许我的,如今还了,咱们……这便两清了……
春夜风仍有些凉意,大理寺少丞抖抖索索地领着独孤晟、沈椒园走过长而折的甬道,直接进了一间牢房前,低声道:“就在这里。”一边命人开了锁。
牢房内还算洁净,桌上孤灯一点如豆,崔华辰素衣葛袍,端坐在轮椅上,手足上戴了镣铐,面色有些苍白疲惫,看到独孤晟来,只是淡淡扫了眼,孤若远山寒雪,旁边早有官员喝道:“还不见驾!”
崔华辰似笑非笑:“臣崔华辰见过皇上。”
独孤晟也不理论,挥手让其他官员退下,只留下沈椒园,然后将那信扔在桌上,冷笑道:“崔家兄妹好智谋,好算计!一纸挟恩以报的故人书信,在死后还能呈到朕前!”
崔华辰看了眼那书信,不过一眼已看清楚上头所书,冰雪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然,独孤晟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知他也不知崔皇后的布置,顺口讥道:“人都死了,还要利用到如此地步,果然算无遗策?你们没有心肝么?朕真想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什么做的!”
崔华辰淡淡道:“皇上将莫须有之罪加于崔家身上,往死去的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又是什么君子行为了?”
独孤晟:“神不知鬼不觉在浴桶上做出这般大手笔的布置,除了当时掌着六宫的皇后,朕想不出还能有谁做得到!这且不论,只说这书信,你们是怎么哄华澜写下这些的?你们就有那么大的自信朕会看他的信的面子上,饶过杀死他的凶手?”
崔华辰脸上终于微微显露了一丝困惑:“华澜?什么凶手?”
独孤晟看他神容冷淡,怒气更生:“他为崔家建功立业东征西战!最后却连祖坟都没有入!你们的宗谱上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写上!你猜我要怎么做,崔华辰?我会杀了你,然后把定北侯的爵位袭在他身上,给他过继个子嗣,让他有后人供着香火,而你崔家嫡系,将断子绝孙,从此再无香火!”
崔华辰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出现了一丝茫然之色:“你是在说谁……崔华澜?”
独孤晟看着崔华辰脸上茫然的表情,怒火熊熊燃烧,他冲上前直接揪住了崔华辰的衣襟:“你忘了他?你杀了他!燕子矶那一战他受了重伤,他的副将说你去探望他后便说伤重不治去世了!再没人看到过他,连尸体葬在何处都无人知晓!他怎么会死!他吃了我给他的大还丹,绝无可能会死!因为他碍着了你的地位是不是!他手下亲信数日内离奇失踪,不是打仗失踪了就是死了,李星望连夜投了我这里。你们崔家一直想要这天下!你怕他联合我扳倒你是不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废了双腿,输给了朕!输了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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