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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夜暝练到改变容貌的青竹功法第五层时才十五岁,依稀知道自己非但长得不难看,而且相貌堂堂,器宇轩昂,比起闻人昊眼角上挑,总带着一种难言的风流大不相同。
闻人昊的长相令人无端生出一种亲近之意,但看在罗夜暝眼里,却是令人生厌。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妒火中烧。他有些丧气地想。
如今容颜早已毁弃,再提旧事也没什么意思。
他穿别的颜色会显得肤色迥异,所以他的衣衫一例都是青绿色,一来彰显他青竹帮少主的身分,二来他的眉目青黛,便如手绘的妆容一般,不会那么突出。
时下女子常在额上双鬓处饰以鹅黄,他这种绿色的妆容在大白天里招摇过市,别人只是指指点点,笑他怪异,化妆化得眉目都看不清了,但也绝不会像许致青举着火烛照着他的脸时的惊讶骇然。
才过了两天,罗夜暝就接到了消息,那闻人昊和许致青两人相谈甚欢,只除了没有同住,每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就有六个时辰在一起。罗夜暝如坐针毡,恨不得立时飞到两人身旁把两人扯开,可惜每次他找到地方,那两人都已先行离开。
原来许致青不愿意和他相见,远远地听说有个浑身青绿的男子过来,便拉着闻人昊跑了。
罗夜暝查了几日都查不到闻人昊的身分。只听说他出手豪阔,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但要是试探他有没有武功,却是试不出来。有人向他吹射青竹镖时,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弯腰拾东西,或是欠身说话,堪堪避了开去。
依照罗夜暝的经验,这闻人昊的武功是高到没边了,至少比起这群不成器的弟子们高了十倍,但知道他武功高又如何,看不出他的来历,自然就捏不到闻人昊的把柄。
这一日他接到消息说,闻人昊和许致青将会同行去杭州游玩,他就急火火地深夜赶到官道旁边埋伏。
吃了大半天的灰尘,到次日午时,罗夜暝才远远看到被青竹帮做了标记的那辆马车慢悠悠地过来,当下他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即将这辆马车团团围住。
罗夜暝还没说话,闻人昊就施施然地从马车里出来,手里摇着一把白扇子。
罗夜暝定睛一看,险些没吐出血来,那扇子正面画的是几株兰花,背面是他手抄的一首李白的诗,内有「兰生不当户,别是闲庭草。夙被霜露欺,红荣已先老」之句,正是他那天晚上带到许致青房里去的,只是离去匆忙,却没想被闻人昊拾去了。
他还在生气,闻人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不知阁下拦路在此,有何见教?难道还想抢劫不成?如果要抢劫,你这里人是少了些啊!」他扇子一收,朝着稀稀拉拉的七、八个青竹帮众点了几下。
青竹帮十几个人抢劫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闻人昊显然是个不好惹的硬茬。众人都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其中有人咳嗽了几声,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听罗夜暝忽然怒道:「你拿我扇子作甚?」
他平时不习惯用扇子,之所以拿着这把扇子去见许致青,其实也是想向许致青暗示自己生性和出身大不相同,希望许致青不要介怀,并且还有些怀才不遇,世风日下的感叹,却没想被这衣冠禽兽的闻人昊拿去了。
闻人昊十分诧异:「扇子是你的?你画的画?你写的诗?」
画虽然是他所画,但诗却是李白所写。他刚想辩解,闻人昊就当他是默认了,嘲笑道:「凭你这样子,也画得出这种好画,写得如此好字?别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在此自称自赞吧。」
罗夜暝气得脸色发青,但他面色本来就青,也瞧不出来,冷冷道:「多谢谬赞了,画是我画的,字也是我写的。」
「罗兄……」许致青仿佛叹息一般,从马车中徐徐下来。他年纪极轻,此时不过十六、七岁,身形自然有些单薄,闻人昊便上前扶了他一扶,轻声责备道:「你下来作甚?这些人我随手就可以打发了。」
许致青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些许剑舞之术还是略懂的,闻人兄不必担心我。」
剑舞和剑法没什么相干,罗夜暝也没得空闲指摘他的错处,听他对闻人昊百般维护,气得肝疼,厉声道:「致青,闻人昊身分可疑,只怕连姓名也是假的,你为何如此信他?就当不提我们之间两年的交情,你也应该信我不会骗你,这闻人昊绝不是什么好人!」
许致青看了他一会儿,像是不忍看他如此丑陋模样,微微偏转过头,不愿和他对视:「罗兄,即使你真的是和我鸿雁传书两年的那个人,事到如今,只怕我们缘分已尽了。此时此刻,就是有闻人兄在我身边,我面对你时,仍然觉得心中惧怕。罗兄还不明白么,我不喜欢你的乃是你的行事为人。这世上有许多相貌不堪之人,他们自珍自爱,不去练这种阴毒的邪功,可是罗兄却执迷不悟。奉劝罗兄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罗兄,好自为之。」
罗夜暝迷茫地看着许致青,只见他容颜绮丽,斯文俊秀,乃是自己追逐了两年的人,这个人曾经说过,不论他是什么人都可以真心对待,却因为他练的功法过于毒辣丑陋,而选择放弃他。鼻尖一酸,却是强忍着没有落泪,一言不发。
许致青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扯了扯闻人昊的衣袖,轻声道:「我们走罢!」
「罗兄告辞。」闻人昊朝罗夜暝抱了抱拳,十分谦和有礼。刚才许致青说话时,他一直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罗夜暝,似乎觉得此人十分有趣,明明相貌丑陋,偏偏这么厚颜无耻地死缠烂打,可是看到他伤心气苦,他竟然难得地没有出言讥讽,连自己也不禁有些疑惑。
听到闻人昊说话,罗夜暝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外人面前失态,看着两人上了马车,扬起一股烟尘,辚辚地往杭州驶去。
众人看了看罗夜暝的脸色,却发现他并没有妒火中烧的样子,脸上反而尽是思索和迷茫,似乎还在想着许致青话里的意思。
其中有一个名叫来喜的道:「少帮主,要不要拦?」另一个叫阿进的嘴快,说道:「拦?除了少帮主,谁有本事拦?」来喜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就是在问少帮主去不去拦人,眼看着人就去杭州了,再追就来不及了。」
罗夜暝豪气地摆了摆手:「罢了!人家既然无情,我也不能探了脸去给他打。都散了,去做自己的事!」
众人都纷纷称赞少帮主心胸豁达,不和小人计较。心下都是抹了一把冷汗。少帮主的武功他们是拍马也追不上的,听少帮主说,这闻人昊武功极高,想必少帮主也斗不过,那他们跟着上去岂不是送死嘛?当下更是变本加厉地溜须拍马。
罗夜暝开始时是顾着面子,到后来也有些飘飘然了。
他没见到许致青以前,以为许致青不相信他是罗夜暝本人,这次还把玉笛别在腰间,可以亲自吹奏一番来证明自己的身分,现在既然许致青已经放了话,可见即使许致青真的相信他是「罗夜暝」也没有用,这管翠玉笛自然变得十分多余。万幸玉笛的颜色和衣服一样,想必刚才许致青也瞧不出来,没有因此多挖苦他,他也算保住了几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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