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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乌紫苏把手里的枪还给兰烛,“阿烛,保重。”
说罢,她也钻入人海里,钻入外头锣鼓喧天的祝贺中。
海家起身鼓掌,看客们似乎很满意这个结局。
“许久不见这么精彩的演出了,果然是海家出来的小辈。”
阁楼上对几个老票友指着台上拨得头筹说人说,“果然是二爷剧团里培养出来的人,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啊”
”二爷,您可不能小气,吴团早就夸下海口了,说要是他剧团的人拿了第一,就请我们去二爷的戏楼胡同看一场演出,哥几个几次都没去过您戏楼胡同的戏台,这次,您团里的人拿了第一,可万万不能推辞了啊————”
“是啊是啊、”
恭贺声此起彼伏,江昱成眼睑微动,眼神往人群中一扫而过,没见到人,又在后台停留了一会,依旧是毫无动静。
“找什么呢二爷,这帮老家伙蹭你人蹭你戏台呢,你怎么说?”赵景铉提醒着江昱成,“为了那姑娘,庆祝一番?”
江昱成未找到人,伸手拿起外套,兴致不高地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好啊,那便开了戏楼胡同庆祝一番。”
新人赛的结果本来关注度不高,但在海家铺天盖地的宣传中,槐京城大街小巷都在宣扬着水斗这场戏的,更何况听说戏楼胡同的江二爷更是为了她,单独开了浮京阁里的戏台。
那戏台是晚清留下来的,飞檐立柱,彩绘纷繁,比起那宫里的漱芳斋也算不上输,槐京城里的票友间口耳相传,谁不想等到浮京城戏台的门敞开的时候,开一开眼界。
演出那天,浮京阁的戏台里,挤满了许多人,他们陌生的脸庞出现在戏楼胡同尽头的灯火里,好奇和惊讶在他们眼球中流转,最后汇成心里的虚荣。
兰烛打开自己阁楼的窗,望着那里的人头攒动,听着海唐从游湖开始,一个人唱完一整个哀怨情仇的故事。
她也曾去过西湖,在没有任何一个游客的一个清晨,那时候的晨雾还不曾散去,断桥真的在那片大雾中断成两截,雷峰塔下扫地的僧人还未起。冬日刚走,春天的花还未开,至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有情人,有没有终成圈属的爱情————她不知道。
母亲带着她,一字一句地跟她讲述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白蛇传说。
但故事不是听过就可以,要学着那些韵律和念白,把这个故事,用最难的唱腔表现出来,就成了儿时最痛苦的事情。
从那以后,早起晨练,她没有偷过一次懒,看到别的孩子在外面撒野奔跑,捕捉自由的风的时候,她会偷偷地坐上游船,绕到西湖南岸的夕照山,虔诚的像个信徒,对着雷锋塔朝拜,保佑里面近乎半仙的白娘娘,保佑她可以早点长大,早点可以到母亲口中说的槐京城里去,早点成角,如果一切成真,她可以不要所有的童年时光,不要那夏日荷尖上的蜻蜓,不要那井水里的西瓜,不要其他孩子的热情和友谊。
此时此刻,兰烛却坐在回廊的月光下,手上还提着一壶冰凉的桂花酿。店主是个江南人,说自己的手艺,是正宗的古越桂花酿,她信以为真的,尝了一口后,却苦涩的摇摇头。
如今看来,当年的每次虔诚,都是滑稽的。一个为了爱情要放弃成仙的妖精,自身难保地被压在雷锋塔下,又怎么能管得了她的事呢。
她坐在假山后面的凉亭回廊,从参天的古树丛中捕捉到从东面的戏台阁楼里传出来的悠扬琴声,那是白蛇的伴奏,她听了无数遍,默记于心的每一个片段。
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于自己的大脑,她随手捡了一根竹竿子,依旧坐在地上,单手转着那竹竿,转出一手漂亮的月光弧。
那月光弧是冷冷的玉光白色,比浮京阁里任何的珠光宝气还要美,她笑了笑,起身想要舞的更高,奈何今晚的桂花酿比她从前喝的度数高太多,只是几步,她便撑不住了,依旧撑着柱子沿,坐在那回廊上。忽然又看到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肘,想起今天自己的枪被海唐打落,她不服气,又立刻站了起来,挑着枪花伏低着身子,一圈又一圈地练着。
练到月光被乌云遮住了眼,酒味从东边戏台弥漫出来融入雨夜里,汇聚成一大片氤氲的水汽,驱赶走槐京城城北的厚重,恍惚之间像是造就了另一个江南,兰烛才停了下来。
她回头,在大雾之中看到了那只黑狗。
它匍匐在另一个人脚下,安静的差点要与夜色融在一起,唯有那如墨的眸子,比夜色更暗几分,却映照着东边的灯火。
身边的人站在回廊下,同样匿在大雾里。他如同那只黑狗一样安静,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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