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睡得很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深锁,嘴里还喃喃呓语。
走得近了,才听清他念的是“父王”。
张云舒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厚厚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掖好了正要起身,却没想到被朱高炽拉住了手:“父王,别走……”
“殿下?”张云舒一愣,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奈何他的手捏得死紧,竟是一点儿也不愿放松。
云舒无奈,可自己大着个肚子也不能保持弯腰的姿势站太久,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掰到第三根的时候,朱高炽醒了。见到面前的张云舒,吓了一跳,忙将手放开坐直身子:“你怎么来了?”
张云舒直起身,温和笑笑,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轻声说道:“睡不着,出来走走。看到书房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祁安呢?”
“我让他再去弄个火盆过来,去了半天,也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朱高炽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行动不便的右腿,才注意到盖在身上的披风,“我……刚才睡着了?”
云舒点点头:“不只睡着了,还说梦话了。”
朱高炽道:“我说什么了?”
云舒笑笑:“你在叫父王……”
朱高炽心下一惊,云舒又接着说道:“你在叫父王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呢。”
朱高炽松了口气:“他……快出世了吧?”
张云舒再次点头:“嗯,下个月。”
朱高炽抬起手,本能的想去碰碰张云舒的肚子。那里面,是他的孩子。尽管他的到来,并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毕竟,那是他的血脉。
张云舒捕捉到他眉间的踌躇,善解人意的出声问道:“想不想摸摸他?”
朱高炽仰头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云舒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这也是你的孩子。”
手掌刚一放上去,里面的小家伙仿佛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抚摸他,不自觉的蹬了蹬小腿儿。
朱高炽惊讶的看向云舒:“他还敢踹他老爹?”
张云舒失笑:“他是高兴。因为这是他父亲,第一次触碰他。”
一句话,说得朱高炽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落下泪来。这跟面对朱棣的心痛不一样,这是将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对云舒和孩子的愧疚。
“对不起……”朱高炽将耳朵贴到云舒肚子上,闭上眼睛,听着那个小生命在里面健康的成长的心跳。
可这声“对不起”,却不知是对云舒说的,还是对孩子说的,抑或是对门外的朱棣说的。
朱棣站在书房外面的院子里,脚却没有办法再向前跨出一步。
朱高炽坐在椅子上,环抱住张云舒,将脸贴上她的肚子,满脸都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如同二十年前,他得知徐仪华怀了身孕一样的心情。
原来如此。几个月来的淡漠,疏远,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
朱棣一声苦笑,转身,离去。
炽儿,你长大了。你的儿子就要出世了,你也要做父亲了。你的生命中,多了责任,多了牵绊,再不会心心念念只有父王一人,再不会像个孩子般对父王任性,也再不会需要父王的陪伴才能入睡。
父王不怪你,父王为你高兴。只要你能幸福,父王做什么都愿意。
朱高炽的目光穿过面前的张云舒,看向朱棣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片荒凉。他知道,这一转身,他们的关系就算真的走到尽头了。
翌日,朱棣亲率大军出永定门,迎战李景隆的朝廷大军。
朱高炽接到消息的时候,才知道朝廷又给李景隆增援了三十万兵马,命他全力进攻北平。而昨天晚上朱棣过来,大概就是想跟他说今日出征的事。
他不管不顾,策马直奔永定门,可守城的将士告诉他,大军一早就出发了,现在估计已经在数十里外。
朱高炽登上城门,看着燕军消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祈祷:“父王,一定要旗开得胜啊。”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白沟河冰雪消融,两岸柳条抽嫩芽,清澈河里鱼儿肥,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去年攻打北平的时候,之所以会输,李景隆直接归咎于那时候天气恶劣,大雪纷飞,自己所带的将士多为南方人,禁不住严寒,许多冻死冻伤,军心不稳,所以才无法抵挡燕军。但现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他认为燕军再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跟朱棣决一死战。
上个月大意失定州,他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朝廷增援的兵马一到,加上原本败退的朝廷军和德州守军,共有六十万大军,让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又开始爆膨起来,下令全速朝北平行军,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没几日就到了白沟河附近驻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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