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卧室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刚划开屏幕,信号灯闪了闪,温让的消息同时进来了。
“我在上次住的酒店,1203。”
一股热气腾腾的暖流猛的注入心室,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让沈既拾不敢置信,他手速飞快得回了“等我”两个字,恨不得立马就生出两扇翅膀飞过去。
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叽叽喳喳道着新年祝福,沈既拾听到“多吃饺子”这句话,福至心灵,奔到厨房里开始翻冰箱:“妈,包的饺子还有么?”
沈母说:“有,你要吃么?”
“我朋友来找我,怕他还没吃饭,下点儿家里包的饺子带给他吃。”
沈母还没来及有所反应,沈明天在外间先仰着脖子叫起来:“谁啊哥?”
“看你的电视。”沈母把他的脑袋拨拉回去,她自然清楚沈既拾嘴里的“朋友”是谁,也知道沈既拾这回过去要面对的将是什么局面——没有温情,没有欣喜,没有人会去动那一盒饺子,只有血腥呼啦的真相,与亲兄弟相认时无法想象的画面。
温让在饭店里痛哭失声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她默默推开沈既拾,烧水开锅下饺子,漏勺在沸腾的滚水里缓慢搅拌,雾气腾在眼睛上什么也看不清。她想,如果不让沈既拾出这个门,一切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当时她什么都不说,如果她坚持着死不承认温让所说的一切,如果她把沈既拾留在家里,把温让赶走,不让他们再联系,一切会不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生活也就一如往常?
这些想法都不用细究,甫一冒出,沈母自己便在心底沉沉叹息:不会的。
从她决定开口告诉温让一切开始,从温让把鉴定书掏出来开始,从温让将喜乐团圆的大年夜踩在火车轮子下、孤身一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来到他家楼下开始,更甚至,从沈既拾与温让相隔十七年后,机缘巧合竟然在家乡再次偶遇,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眼对视、第一句交谈时开始,命运就已经像一口巨大的风眼,咆哮着嘶吼着,以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拽进这口往外渗透着血缘与犯罪,支离破碎的罪恶棺材里。
几个小时前,她茫然不语,恐惧到不能开口时,终于让她开口将一切都倾吐的原因是什么?
是温让点烟之前,对自己那一句礼貌的问询。
明明已经倦容满面,明明眼里只剩下焦灼和绝望了,所有的耐心与试探都被沉默的寒风卷到了天边,那孩子竟然在点烟之前还停下来,问自己介意么?
礼貌与素养是经历积年累月的培养,扎根在骨子里的东西。那一刻沈母想,如果沈既拾没有遭受这苦难的一切,没有在几个家庭间丟来喝去,他也该在这个哥哥身边平平安安、被呵护宠溺着长大,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好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里与所有人闷闷沉沉,无话可说。
他们本来就该是亲兄弟。他的根儿本来就不该扎在这里。
如果这几十年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生活,除了一双粗糙干燥不似女人的手、与为了柴米油盐吃穿用度而变得斤斤克扣的操劳心,还给了这个没有文化、没有思想的家庭妇女什么东西的话,大概就是人性里最后那一点儿质朴的良心。
她也是为娘的人,能理解温家父母的煎熬。
温让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大小,一个人挣扎煎熬着找到这一步,一直没有放弃,真的,苦了他了。
老祖宗们世代相传下来的名言中,总有一句混含血泪挣扎,与豁达放手的叹息,它轻描淡写,却扭转着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
——这就是命吧。
沈既拾专门把家里的饭盒又洗刷了一遍,怕饺子泡破了皮儿影响口感,就只用漏勺挖了满满一碗干饺子,又怕温让吃得口干,没汤水,在饭盒里的分层又装了一小碗汤,拧紧了拎起来往外走。
沈明天脑袋机灵的不行,沈既拾这么一通忙忙碌碌,不动声色着欢欣雀跃的模样,他只稍加分析便不可思议地开口问:“不会吧……难道温让哥来了?”
沈既拾不承认也不否认,踩上鞋子后回身给沈明天一个脑瓜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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