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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可能没有料到突生的变故,略显急躁地站了起来,却没有看向我们,径直走到明其一身边。拿起手杖代替手指举起明其一的下巴,表演厌恶地如同看见了阿玛在破旧的胡同窑子里找女人。
——你是什么东西?
他愠怒地质问道。
明其一高昂着脖子,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平静。由于他平常除了呆滞就是委屈,大部分时间都耷拉着脑袋,五官被半长不短的头发掩盖着。这样突如其来的赤裸,加之聚光的双瞳,让他容光焕发。
明其一说:“老三,我从未想让你死。死亡对我来说只是手段,不是结果”
老三显然不想接受这种苍白的辩解,比他的脸更加乏味。
——但是你想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死。
明其一说“这点我不否认。因为你是王爷十六是奴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们都不可能走到最后。除非我放弃现实主义,改搞赫尔博斯卡夫卡了。”
老三很久没说话,他转头看着我手中的枪,或者是在看十六,我拿不准。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开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想这些话不是说给我听的,但是这里只有四个人,十六一直追随着他所以应该知晓一切,明其一一直在摸索着他的草蛇灰线应该也对其经历略知一二,那么他说的话到底是冲谁,很难钩索其目的。
他说只有分开才能确保自己身边的人能够活着。自己和十六去看了一场电影,一群高鼻深目的洋鬼子演的中国农民,不得不说有些地方还相当写实。然后十六和二奶奶拿着火车票南下去上海,理应途径天津,山东,江苏,然而他们在第一关就被拦下了。至于为什么?这就要问作者了?编这个理由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
明其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
——但是无所谓,他只想让十六和妈去死。于是我临行前告诉过十六,如果一旦有人要杀你,就赶在他之前自杀,那么你就跑在了笔的前头。十六很听话,在被日本人抓住之前,照做了对不对?
十六不顾刀尖硬生生地点头肯定,急于表达自己的听话。有一道蚯蚓似的鲜血爬上了我拿着刀的手。痒痒的。
——于是十六彻底摆脱了束缚,活在你以外的地方。我拿着船票,坐上了去英国的珍珠号轮船。感应到十六的死亡,我却陷入了迷茫。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让我死,你的目的只是把我困在这里继续完成你所谓的梦,可悲的是,你却不会陪我玩的太久。因为你将在这里匆匆结尾,美其名曰留白,把我扔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以供他人想象。未来或许我学成归国,或许远走海外,这些都与你没有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手底下应该还有若干个与我有相同命运的人,这已经成为你惯有的杀人手段……
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践踏明其一,我觉得很不舒服。“那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老三冷哼一声,转身凝望我——当然是因为你啊。
——我把你创造出来代替我监视着他。
说完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明其一,话却还留在我身上。“你以为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无条件地帮助一个废物?幻想而已。我创造了你,他甘之如饴。他最擅长自欺欺人,所以我稍微施舍一些灵感,他立刻就把你抢了过去当做自己的才华,并削尖脑袋粉饰一通,企图添油加醋换装打扮一番就能把你占为己有。可悲的平庸之才,以为勤奋和借鉴便能弥补天分。不过……他成功了。对吗?”
他突然两三步跨过来,紧紧贴上来,我们之间只剩下单薄的十六如同一张窗户纸,他火炬般的眼神射过来令人难以招架。“我说的对吗?你现在已经开始享受掌控他的一切,沉湎于这种上帝角色很久了吧?蠢货,他在利用你完成自己的作品,把你当做自己和世界隔离的完美屏障。把一切琐事交给你,专心进行自己卑劣的所谓创作。”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十六攀在我箍住他脖子的小臂上的手,动了动,轻轻地安抚着我的脉搏,我不知道他什么意图,但却神奇地逐渐平复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房间角落里传来一阵冷笑。明其一坐在地上,头靠在床边,一副洒脱的仰面状。笑声是从他那里传来,却不像他本人。“老三,你这么聪明我没想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最成功的的角色。所以除非你否认自己的聪明,否则你就无法否认我的成功。但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对吗?”
老三没有看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明其一接着说:“我同意了,同意拿他跟十六作为交换,但你首先要感谢我的宽宏大量能你今天站在这里跟我谈判。只要你不把他写死,我就把十六写回来。”
“他”指的应该就是我?
“就这么简单。如果你不满意,那就杀了我,我倒是无所谓,我死意味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幻想的自由之旅或者幼稚的双宿双飞。当然也包括你以为隐藏很深的那些草蛇灰线,把你阿玛引到窑子里的不是你吗?给五奶奶和狸猫牵线搭桥地不是你的吗?害死莲花的是你不是我,不对,我纵容你在眼皮底下捣蛋,按理说也有责任。故意引导着我的思路走向死亡,乘机想摆脱我的控制,不是你吗?老三,你太聪明了,如果我擅长自欺欺人,你就是最擅长嫁祸于人,并脱清干系。亲爱的,老三?”
老三还在我和十六的面前沉思,听完许久才微微昂首,露出一丝微笑。“成交。”
第26章无法摆脱的我和永远漂洋的他
我不想睁眼,确切地说我睁不开眼。脑袋和眼皮似有千斤重,我几乎被砸进了深入土层几千米处,以至于彻底忘记了地面曾经发生的事。我只能费尽心思地蠕动在有限的空间里,身旁是若干年沉淀下来的化石,或者琥珀什么的,总之它们不可能跟我说话。我在深邃的沉重的黑暗中无法呼吸,如同被强塞在一个小孩的棺木里。
后来有阳光照进来了,只有小拇指粗的那么一小束,剖开了黑暗,像妇产科医生的手术刀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我抓住这束充满着旋转灰尘的光芒,深吸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床上,明其一躺在旁边,脑袋死沉沉地压在我的心脏之上。“快点起来!”
我有太多的疑问尚未被解答,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弄醒。明其一又恢复了颓然,嘴角的口水在我胸口留下一块印记,看起来智商可疑。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他揉着眼睛一副状况外的神情,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我起身发现这个他的房间依旧破破烂烂,角落里的凳子,东北方向的大木柜,未曾有丝毫变动。这让人不禁怀疑昨晚是否只是一场梦。不过明其一随后也跟着起身穿衣服,在勒腰带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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