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一握拳:“好,这就去!”
说完,他便要指派人留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反革命。可没有一个人想留下来,都说那可是天大的错误,性质特别严重,谁能不赶着去批斗?也是,毕竟这帮走资派干部,他们看多了,批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另一边,那可是稀奇玩意儿,谁肯放过这个机会?
领头的想了想,便说:“既然今天对于这两个反革命的批斗会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今天也不早了,就暂时到这里。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抓典型问题,抓重大错误,抓主要矛盾!常良言,你带路!”
常良言回头看了那两张花脸一眼,无声道:“快走。”
说完便穿过给她让开一条道的人群,一步一步朝贺家走去。
贺家院门大敞,里面一片破败,与这一队人走来时经过的家家户户并无二致。
“让让,都让让——”
常良言扭头一看,是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头,戴着一顶草帽,嘴里还叼着一根草。
老头把三轮车停在贺家门口,冲红袖章们说:“里头有个死人,我去拉出来。”
领头的红袖章一听,好像事情有变,不知批斗会还开不开得成,便赶忙问:“谁死了?这家兄弟死了?”
常良言一路提着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猛疼过后仿佛放松下来,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希望贺玉楼已经死了,这样便不用再向他解释。
老头摆摆手:“不是,是个女的,寡妇,上吊了。”
这下领头的红袖章放心了,一想到批斗会可以照常举行,他便只随口批评了一句:“哦,这些人哪,就是用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对革命的仇恨与不满,他们这是死不悔改,自绝于人民,谁也救不了。”
老头盯着领头的:“对,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啊……那,小将们到这都没救的地方来干什么哪?”
“不是那个女的,这家有对兄弟。”
领头的不耐烦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别碍事,让开。”
“这家的兄弟啊……那我赶紧先去把死人拉走,免得碍你们的事,你们先等等,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死的,里头肯定臭得很。”
老头说完,便推着三轮车朝里头跑,他推得不大利索,车轮不小心重重碾到领头的脚背上,身后立时传来抽气声和叫骂声。
不过谁都没立即跟着老头进去,嫌臭。
老头一个劲儿往里走。他是被贺玉楼叫来的,贺玉楼找他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遗书,说今天不得不走,什么都可以不带,只有爸妈,一定要借他的三轮车一起带走。
“人呢?”
老头故意大声吆喝起来,“你们这些反革命,让我等不要紧,外面可都是英勇的革命小将,你们怎么能让他们等?”
屋门开了,地板上摆着两具被床单裹起来的躯体,其中一具腐烂得太厉害,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贺玉楼抱起一具躯体,放到三轮车上。
老头压低声音在贺玉楼耳边说:“小崽子,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来干什么的吗?”
贺玉楼又回去抱了另一具躯体出来,然后把屋门关上:“知道,大清洗,赶我们去乡下。”
“不是!”
老头在贺玉楼背上拍了一巴掌,低吼,“他们刚说了,是来找你们兄弟的,我看,是有人揭发了你们两兄弟,好像就是领头的一个姑娘,现在他们要抓你们去开批斗会。”
揭发了你们两兄弟……
贺玉楼看着老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老头压低声音怒骂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说你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现在这个关头了,你还要跟我争谁他娘的最有骨气?你爹妈就躺你跟前,你要他们看着你们家绝后?”
贺玉楼看着三轮车上躺着的两具躯体,膝盖一曲,重重跪了下来。
老头气结,扬起手就要给贺玉楼一巴掌:“你这是要告爹娘然后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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