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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沧海听他语气严肃,料想自己明天凶多吉少,微微苦笑问道:「矢牙先生,多谢你关心,生死有命,沧海也不会强求。只是看伏王的神情,杀再多人也不足平他心中愤恨。谁人无父母妻儿?矢牙先生,你为何不劝谏伏王少造杀孽?这也是为射月国黎民积福。」
矢牙挑眉,知道自己一介武夫,比不上文诌诌的读书人口齿伶俐,也不争辩,道:「大王要做什么,我当臣子的,自然依命行事。」对欲言又止的沈沧海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劝大王休战收兵,让千万兵士回家园与亲人团聚?可惜,天下问没人化解得了大王心中仇恨。」
「伏王究竟与贺兰皇朝有什么仇隙?」疑问脱口而出。见矢牙面色沉了下来,沈沧海才觉自己唐突。
矢牙却并未如他想象中动怒,反而一阵沉默,忽然道:「大王此生最爱之人,便是被贺兰皇射杀。」
沈沧海不由动容:「难怪伏王如此憎恨贺兰皇朝,将那些伤兵都射死箭下。只是、只是每射杀一人,岂非又勾起一次伤心回忆?」怪不得,那双蓝眸里的哀痛随着每一箭飞出,更深更烈,也怪不得,伏羿周身散发着冰山般的冷酷,让人难以接近。
那个男人的心,恐怕早已随死去的情人而逝。剩下的,只是具被仇恨支撑着的行尸走肉。除却复仇,世间万事万物都无法令他展颜了吧?
可是——
「伏王今日为何肯将我从雪地里救出?」他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让伏羿发了善心,叫矢牙来救他?
「原因啊?」矢牙神情有些古怪,望着沈沧海慢吞吞道:「大王和他的心上人得以真正结缘,也正是在雪地中。当日飞着大雪,大王的心上人受了重伤,躺在雪中奄奄一息,几乎就快被大雪埋住了。
「那次是我救起那人……今天,大王听到你的呼救声,又见你陷在雪中,他一定是想到了从前的情形,才会命我来救你。」
他声音逐渐低下去,两腮肌肉却轻轻在抖,脸色很难看:「我其实真后悔当初救了那个人,害大王变成如今这模样。」
那副将在旁,听矢牙对着个异族人大谈大王私事,甚是狼狈,干咳两声,拼命打眼色。矢牙也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当下收口,吩咐那副将:「传令下去,明天破晓就按计划拔营开赴青龙关,与将士们会合,再攻打朱雀关。」
他当着沈沧海的面发号施令,半点也不避忌,显然对他已极为放心。看了看沈沧海,又叫住那副将:「还有,你顺便去丽姬夫人处借个仆妇来这里伺候。」
沈沧海明白矢牙是怕再有兵士色迷心窍,对他不轨,才要找个仆妇来照顾他起居,甚是感激矢牙,追着他离去的背影道了声谢。
不多久,副将就带了个三十来岁的仆妇过来。
那仆妇手脚粗大,孔武有力,原本拉长着脸,极不乐意来服侍过陌生人,但见沈沧海样貌文静清秀,宛如绢画里摘下的人儿,莫说军中部是粗鄙武人,放眼西域,也找不到这般飘逸出尘的人物,顿时对沈沧海好感大增,又怜惜他双腿瘫痪,竟十分的热心起来。
第二天凌晨,沈沧海便被风中四起的号角声催醒。
那仆妇已早早起身,煮好了热水,服侍沈沧海梳洗完毕,端上早餐。
两人正喝着微酸马奶,一个兵士奉矢牙之命,送来辆新打造的轮椅。沈沧海听帐篷外号角吹得越发暸亮,这阵势,想是大军就要拔营起程。
他叫那仆妇扶他坐上轮椅,自己推着车轮,出了帐篷。
营地上,兵士们正有条不紊地拆除军帐。矢牙已全副披挂,骑着战马指挥。看见沈沧海推着轮椅过来,他解下披风丢到沈沧海膝盖上:「披上,过会儿要穿越雪谷,你自己小心了。」
他转身吩咐兵士加快收拾,不远处王帐里走出个衣饰绮丽的女子,扬声道:「矢牙将军,且慢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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