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城主以一己之躯奉献整个流月城,恩德万世,却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她是流月城的城主,受万人景仰。在自己身体里养冥蝶之印这种事,怎可对其他人说?若是消息流传出去,势必动摇民心,这责任,谁担得起?”沈夜瞥了他一眼,“不说别人,便是告诉你,依你那个性子,恐怕早就跟为师开始吵了吧?说要换种办法救城主出来,为师不可害人性命?”
谢衣苦笑,还真是……蝼蚁之命他尚且怜惜,更何况……是流月城的沧溟城主?不过……沈夜对他,总算肯自称“为师”,算不算一点进步?
“沧溟之事,乃是本座与城主之间的约定,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谢衣侧脸看他,微笑起来,“师尊……你在……安慰我?”
“……”沈夜瞥他一眼,不予置评。
又走了一会儿,谢衣指着前面一处飘渺云雾的大殿说:“师尊请看,前方,是第五殿。殿中有一望乡台,可以看到家乡亲人。弟子想家的时候,便去那里走走。”
“想家?”沈夜沉默的片刻,看着他,目光里是很深沉的隐痛,“谢衣,你说的家是哪里?流月城?静水湖?还是……你的心?”
谢衣心中苦涩。他心中的家,从来只有一个。当年他叛逃之后,除却梦境,竟再也未能回去。沈夜此生,最痛恨的,最不能容忍的,莫过于背叛。他当初明知如此,依然选择了叛逃。
谢衣啊谢衣,你果然,是被他宠坏了。
沈夜没听到他的回答,便继续说:“你可还记得当初本座是如何处置那几位叛党的?”
谢衣回答:“自即日起,废此三人席册,灭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
“你居然记得?”沈夜道,“既然如此,你当年,也是明知会连累家族,依然选择了背叛?”
谢衣低头:“弟子知道。是弟子思虑不周,对家人亏欠良多,万死不能报答。”
沈夜犹豫片刻,还是说:“我已命人带他们一起迁往龙兵屿,你大可放心。”
“多谢师尊法外开恩,谢衣铭记于心。”
沈夜挥手:“不必,本座与你之间的事情,让谢氏一族远离神殿便罢,没必要让他们送死。”
谢衣心中感激,又万分感动。沈夜向来公私分明,对待背叛更是严厉冷酷。他叛逃已是太久以前的事情,沈夜却是在捐毒遇见谢偃时,才废了他的破军祭司一职,那一百年,不知留着做什么?自然,他是不敢问的,只怕也问不出来。
“多谢师尊。”谢衣看着越来越近的第五殿,问道,“师尊要进去看看么?”
沈夜停步,远远地看着那片云雾飘渺的宫殿。殿中隐隐传来呜咽悲鸣,想必是看到了亲人故乡,悲伤感怀。他静静看了很久,谢衣便陪他站着。
流月城是个无法轻易想起的梦,梦中常常是冷冷的大雨,阴寒刺骨的风,年年岁岁的祭祀祝祷,和久患恶疾的族人。谢衣每每想起这些,总是会想到那些学习偃术法术的日子,那时的沈夜还很好,虽然严厉了些,却并不心狠手辣;华月偶尔会开些玩笑,调侃下沈夜,逗弄下自己;而瞳也总是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他们,偶尔小曦跑出来,他们也会陪小曦做些游戏,唱唱歌,讲些故事……
那里才是谢衣的故乡,他在那里长大,学会法术,学会偃术,那个时候的他可以把做出的偃甲向沈夜显摆,还能同沈夜一起,商讨偃甲炉的细节……他忙起来会忘记正事,被沈夜埋怨,便打滑耍赖,沈夜很少同他计较,总是对他诸多纵容。想来沈夜为师,虽然因事务繁忙,只能抽空教他法术偃术,但是其中关照爱护,放任忍让,远远多于其他人。
谢衣低下头,眼中有些怀恋哀伤。他迟了很久才明白,当年的沈夜,对他倾注了多大的心血和期望。他当初以为,他的叛逃,亦会像那三位祭司一样,很快被沈夜抛诸脑后,没想到……没想到,会对沈夜打击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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