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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有点法律常识没有啊?放不放你是我能决定的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时间到了自然就放你出去了!”小同志急了,把一张嫩生生的脸板得又冷又硬,又拔高了嗓门呵斥我,“我告诉你,别尽耍小聪明,你那是聪明吗,你那是葱花儿!”
这人挺有意思的,我被逗乐了。
算了,不争不辨,也就十天,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最后向这位小同志提了个要求,能不能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做人还挺失败的,居然也没什么特能为自己两肋插刀的朋友,不得已只得给艺术中心的姑娘们打个电话,我说,你们也别来看我,要是排练之余还有时间,替我回家看看我爸,成吗?
心渐渐平静了,时间过得倒也快,每天有馒头、小米粥、一叠蔬菜、一碗汤,常有人抱怨这些东西拿来喂猪,猪都得绝食而死。晚上能看一个小时电视,多半就是新闻联播,其余的时候还得做点清扫工作。拘留所里没有大奸大恶之徒,基本也就是干点鸡鸣狗盗的营生伙计。我们当中最有趣的人叫老K,因为嫖娼被抓了十几回,跟这儿的熟客一样。
老K生得浓眉大眼还算英俊,可偏偏神态、举止都与猥琐紧密挂钩。他黄话连篇,尤其喜欢讲他的情史,其实就是嫖娼被抓的那些经历,这是拘留所内比吃饭更值得期待的事情,一众渴望女人的男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包括我这个基佬在内。
老K有句口头禅,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我为不断追求此物,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话不是他说的,而是李渔说的。但我没有揭穿他。老K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很羡慕,我们觉得他是有大爱的人。
至少我就没有。在这方面我心量不足,我虽也愿意“九死犹未悔”,但只想为了一个人。
那天轮到我扫厕所,我看见两只蜘蛛在墙角缠绵,看见一只壁虎断尾逃生,还看见便池上方用笔写着一首歌咏爱情的小诗,念书那会儿读过纪伯伦也读过席慕蓉,但纪诗过于朦胧,席诗入口即酸,都不如这首诗表达得这么直接了当。
你湿了,湿于我的热吻
我丢了,丢于你的花盘
我带着亿万之一的希望向前飞奔,
共一场高潮很近,共一场生死太远
便池里尿液积垢颇厚,泛着恶心的黄,但这首诗令我心潮澎湃心绪高飞,我从这些不雅乃至龌龊更至淫亵的词句里读出了一分纯净,两寸缱绻,并为之引发了千尺相思,万丈深情。想了想,身边也没有笔,我便用指尖在墙上轻轻划出了三个字母——
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仿佛羲之再生留下的真迹,在斑驳破损的墙面上闪闪发光。我将它囊在眼里,心里,如同囊萤,以期排遣这木板床上闷热漆黑的夜晚。
没想到我在拘留所里待到第四天,那位小同志带着那张嫩生生的脸来叫我出去,他说我表现好,上头准我请假离所。
我纳闷:我也没咋表现啊,居然这么快就能出去了?
办理完手续,我就在小同志的引领下,走出了拘留所。
我第一眼看见了六月雨,细细绵绵瞧不真切,从天上落到地上,咿咿晤晤地留下些声响。
我第二眼看见了黎翘。他打着伞,站在街对面。
估计是Skylar告诉了吉良,吉良又捅到了黎翘那儿。
我冒雨走到黎翘跟前,刚刚开口喊他一声“爷”,“啪”地两耳生风,一个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黎翘面无表情,也没使多大力道,但这滋味不好受,我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头刚低下去,迎面又来一记耳光。
我一声不吭任他给了我四五个巴掌,然后黎翘的手腕一抖,他用伞遮在我的身后,挡住了街上行人的视线。他的手指轻轻摸过我被打的那边脸,又转而捏住我的下巴,将我向他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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