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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他说。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哪怕他是晋国桓侯府的人。
桃雁君,是个无所顾忌,说到做到的人,他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哪怕倾其所有,哪怕不择手段。
鼻中闻到了阵阵檀香的味道,将桃雁君从恍惚中引导出来。雷声已远去,正如裴清已不在他身旁,耳边只听得狂风刮过树叶,大雨击打屋檐的声音。身体是僵硬的,连手指想抬一下,都没力气,脑袋里有些乱,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中了毒,既然没死,那么他昏迷了多久?空气里有种闷热的感觉,这种天气……只怕他昏迷已有二、三个月,好长的时间,好烈的毒。桃雁君转动着眼珠,可眼前却是灰蒙蒙的一片,只能隐约分辨出几样家俱摆设的影子。
是天色已暗?还是那毒上加毒的药,毒坏了他的眼睛?一道闪电划空而过,随之而来的雷声如万马奔腾地从上空碾过,桃雁君心头一震,僵直的五指一点一点收拢,极其缓慢地握成了拳。
“裴……清……”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听不出渗杂在其中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止,桃雁君的眼前越发地暗了,连原本模糊的影子,也渐渐看不清楚,他知道,这是外面天色暗下来的缘故。
“嘎吱!”
门被人推开的时候,桃雁君没出声,只是静静听着动静,脚步很轻,跨步很小,是个女人,有托盘落在桌子上的声音,蓦地,眼前一亮,眼前又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原来是点起了蜡烛。
女人端起了托盘里的碗,往床边走来,突然发现桃雁君的眼睛是睁开的,正盯着她看,她“啊”的一声惊呼,手里的碗摔落地上,淡淡的米粥香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醒过来了……醒了……大人,大人……楚桃先生醒了……”女人大呼小叫地跑出了屋子,听上去显得极为年轻的声音越来越远。
桃雁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个小丫鬟呀,一点也沉不住气,好歹喂他吃了这碗粥再出去叫人,肚子……好饿,闻着粥香,更饿……
没过多久,屋里乱轰轰地进来一堆人,把地上打扫了一下,有个郎中给桃雁君把了脉,问东问西,桃雁君精力不济,答了几句就觉得有些气闷,郎中瞧着不对劲,把一干闲杂人等挥退,又唤那个名为冬儿的丫鬟给桃雁君喂了一碗药粥,可怜桃雁君只吃了一半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看得丫鬟冬儿心惊胆颤。
郎中对她笑了笑,道:“别怕,楚桃先生这一回是正常的睡觉,明儿就会醒的。”
“楚桃先生果真醒了吗?”凌闲云一送走吕和良与张兴两位大人,就急匆匆赶来,正好听到郎中最后一句话,他心中大喜过望。
“大人!”郎中跟冬儿赶忙行礼。
“大人,楚桃先生确是醒过来了,小人回去给开一张药方,让楚桃先生照着服用,不出一月,定能回复康健。”郎中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只是……楚桃先生的眼睛似乎受毒药所侵,小人……无能为力。”
“什么?”凌闲云大惊,“楚桃先生的眼睛……瞎了!”他心情一激动,胸口便开始发闷。
大概是察觉凌闲云神色不对,郎中赶紧道:“大人且先宽心,先才小人与楚桃先生对答几句,发现楚桃先生并未完全失明,只是看东西比较模糊。”
凌闲云松了一口气,觉得胸口的闷气也散开,刚才好象过于激动了,看着仍在睡中的桃雁君,不知为什么,他只想叹息。好好的一个人……
“真的没有办法治了吗?”还是不死心,这样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身上有如此的缺陷。
“这……小人实在无能为力,楚桃先生所中之毒过烈,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侥幸。”
“下去吧。冬儿,带郎中去帐房领诊金。”
“是。”丫鬟冬儿福了一礼,带着郎中出去了。
在床边坐下,凌闲云伸出手抚过桃雁君的眼睛,这双眼睛……犹记得八年前,他混在人群中,看桃雁君与柳芫卿于擂台斗智,那时,桃雁君的一双眼睛,像是春日里逐渐消融的雪水,干净、清澈,又像是一弯明镜,柳芫卿所有的举动都清晰地映在明镜里。那是一双属于少年的眼睛,有些许少年意气,也有些许得志傲气,更多的是满腹经纶淬就的自信风采,尽管锋芒毕露,光彩几乎令人不能逼视,却仍是让人由衷心折。
楚国桃、晋国柳,那一回,是楚国桃胜过了晋国柳,打压了晋国的威风,为楚国赢得了莫大荣誉的桃雁君,一夕之间引起了整个楚国的轰动,少年名士,风头一时无双。
可是现在,再也见不到那样一双眼睛了,连视物都困难的眼睛,还能展露出那样的锋芒吗?更何况,八年时光,晋国柳早已是功成名就,成为桓侯府的顶梁支柱,可现在的楚国桃,还是当年的楚国桃吗?
凌闲云很想知道,在身败名裂、隐居八年之后,又逢大祸导致体残身弱的桃雁君,在清醒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不顾温总管的劝阻,这一夜,他留在了桃雁君的房里,只为了能看到桃雁君清醒后的第一反应。
对于自家大人偶尔为之的任性,温总管在保证凌闲云不会发病的情况下,一向是听之任之,更何况这是在自家中,不就是换个房间过夜,没问题。锦衣绣褥、舒床软枕一件一件往里面送,檀香不适合了,换上沉香,外间温着茶水,除了冬儿之外,又安排上一个守夜的丫鬟秋儿。
难得的是这一番折腾,也没把桃雁君吵醒,因着凌闲云的病,这些下人都是轻手轻脚惯了的。一切安排妥当,温总管甩甩衣袖走人。
凌闲云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浴,换了一身便服,躺到新铺的软榻上休息,模模糊糊睡了一会儿,突然惊醒,蹑手蹑脚摸到门边,看外间两个丫鬟都打着盹,他才小心地点上蜡烛,取来笔墨纸砚,伏身桌案,飞快地写起奏折。
锦州堤塌,千亩良田被淹,今年的收成减少还在其次,而是那受灾的几十万百姓,必定流离失所,缺衣少食,头顶无片瓦遮身,家中无过冬之粮,即便朝庭赈灾放粮,可那些被大水冲走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更何况,灾后瘟疫,也是一大患。
早在年初,天官就有预言,年中必有大水,凌闲云心心念念,打从入春起就派遣官员去各地巡视,但凡河堤不稳之地,全派发了银钱,令当地官员着手修砌,没想到……这个吕和良,嘴上有毛也一样办事不牢,凌闲云捏了捏手中的笔,不小心一晃,又有一滴墨汁滴到了桌案上,他赶紧擦掉。
定了定神,继续写。今天与张大人初步商谈了一下赈灾事宜,明天早朝有张大人跟他一起上奏,应该能把事情办下来,想到这里又是一叹,只恨楚王年幼,否则又何须他如此劳心劳力,早就辞官走了,作闲云野鹤游山玩水,铁定能再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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