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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看向仵作,仵作连连点头,“的确是死后分尸。”只是他还没说,中丞大人就自己瞧破了。
“既然是死后分尸,这些血便可能不是人血。聿修抬起头仔细看着柳家巷子的结构,“还有其三,虽然尸体并不完整,但是尸斑经过移动并不消除,可见已经死亡十二个时辰以上,自然不是方才所杀。”他道,“我本不信有人能如此杀人。”
仵作汗颜,这许多东西他不是不知,但被死人一吓,居然慌慌张张什么也没想起来,倒是聿修毫不畏惧,看得仔细。
“如此说来也就解释得通,羽觞楼爆破是为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争取移尸的时间。”李大人沉吟,“可是闹出如此惊悚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李大人。”聿修负手沉吟,缓缓地道,“这也许不是一个案子。”
“不是一个案子?什么意思?”李大人毕竟办案多年,陡然醒悟,“你说这是两个案子?”
“不错!”聿修冷冷地道,“杀人与分尸是两个案子,人是昨日所杀,尸体却是今日所分。这杀人凶手和分尸的魔鬼,也许不是一个人。”
李大人一拳击在掌心,“有理!昨日第一凶手杀死柳家十三口,弃尸的时候被第二人发现。那第二人利用凶手所丢弃的尸体分尸、寄出刀帖,乘羽觞楼爆破之际移尸柳家巷子,弄出血迹,如此说来便于理可通。”击掌之后,他拈须沉吟:“只是不知这第二人如此作为又是所为何事?”
“大约是灵机一动,为了掩饰这一只断臂吧?”聿修冷言肃面,“碎尸只是为了掩饰混于其中的断臂,即使官府追查,也可以轻易嫁祸于第一凶手。”他望了望夜色,“杀人凶手自然下手狠辣,这移尸之人才是真正狡诈可怖的角色。”
“看来这一只断臂倒是破案的线索。”李大人喃喃自语,“但这杀人凶手和柳家有何仇何怨?如此灭人满门,手段好生残忍。”
“这杀人凶手所使之物甚是奇特,当是一柄长刃剪刀。”聿修自巷子里走了出来,仵作理好尸体已经开始搬运离开,众衙役开始清扫场所。只有聿修就似全然没见过方才可怖的场景,依旧负手淡淡说话,让李大人不得不佩服他冷酷的铁面,只听他说:“致命之伤都是当胸一刺,伤口都呈菱形,刃下剪断胸中血脉气管,令人血涌气绝而死。”
“聿大人明察秋毫,”李大人叹了一声,“方才仵作也判断致命之伤是剪刀所伤,本府也觉奇怪,但听聿大人方才一番分析,本府已然心中有底了。”他拈须微笑,“天下百工,擅用长刃剪刀之人,惟有——”
“剪枝花农!”聿修与他相视一眼,终于淡淡一笑,“李大人机敏。”
李大人朗声大笑,“来人啊!给我查清这柳家花农所在何处!”
“是!”
***
柳家巷子的血案第二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开封一片惶恐,沉浸在杀人分尸魔鬼的阴影里,百桃堂那倒塌的羽觞楼反而不再引人注意。百桃堂生意照开,客人依旧不断,只是谈论的不再是人生苦痛,而多是昨日那十三具尸体。
施试眉依旧坐于三楼楼顶,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她又在叹气,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自昨夜以后她十年平静寂寞的生活就要改变了。虽然昨夜那十三个死人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但凭她阅事多矣的直觉,她觉得有事会发生。
正当她觉得不祥的时候,百桃堂外慢慢走人一位客人。
她霍然站了起来。
那客人一走进来就直直地盯着她看,堂里的姑娘巧笑嫣然问:“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可要我帮忙叫唤?”
来人好一份潇洒,衣袖一拂,朗朗地道:“百桃堂内第一人,试眉试眉,与我别后你好自在!”
他中气十足,这朗声一笑百桃堂里里外外都听见了,姑娘们顿时纷纷往这里注目,窃窃私语。这位一笑惊人的男子眉目俊朗挺拔,一股男子意气溢于眉目之间,就似万里青峦一雪峰,让人一见而生倾倒之心。
施试眉扶栏而立,显得极是吃惊。 过了一阵子她才吐了口气,“是你。我以为采莲舟一别以后,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堂内的议论顿时大了几倍,连红荑都愕然,她从未听眉娘说过与谁有过这样一段情缘。眉娘不是喜欢隐讳往事的女人,饮了酒就会喃喃细数她这一生诸多爱恨,但却从未提及这男子一字,可见在眉娘心中他……也许是个不一样的禁忌,是个不同的男人。她吃惊过后又有些欣喜,这个人至少看起来比昨日的中丞大人要能解风情多了。聿修大人……也许是个好人,但却绝然不是可以让女人寄情的男子,他太理智清醒,除了职责,心里像容不下任何东西。
楼下的男子一笑,“十年风月都如酒,何必多言采莲舟?南某人答应过你什么,难道时日久了试眉你自己忘了?”他说着,自堂下一个倒跃上了二楼回廊之外,接着左足在百桃堂花灯的垂丝上一缠一个借力,片刻之间已然人在三楼回栏之外,并与栏内的施试眉隔着堂内空间相望。她在东头栏内,他在西头栏外。
堂下一阵寂静,又陡然轰然一片喝彩,姑娘们望着这人的目光都不相同了。此人风采盎然武功高强,诚然是最易倾倒女人心的男人,尤其他叠声唤着“试眉试眉”时,那种豪情真让人为之心魂俱醉。
施试眉也似痴了,过了好一阵,她展颜微微一笑,怔怔看着对面意气飞扬的男子,那一刹那真好似时光倒流十年,回到她初见这名男子的时候。他那时的潇洒,与此时一模一样。连那看着她的火热眼神都和当年一样,突然无端地眼圈一热,一滴眼泪溢出眼眶,她已多年没有哭过,此刻却流下了一滴眼泪,难道十年斟酒独饮,毕竟还有人是记着她的吗?答应过她的事……也有人会当真?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记住任何承诺,何况都已过了十年。
一只手拭去了她流下的眼泪,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对面栏杆跃了过来,不带一点风声,“十年前的你可是从来不哭的。”他低低地笑,“试眉试眉,你的傲骨、你的风度在哪里?”
她已然无法掩饰她的酸楚,眼泪落下,紧紧握住他的手,微微闭上眼睛,“歌……”她喃喃地说,“东风无尽时,北雁总相思。一舟南歌子……”
“采莲酬西施。”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自栏外翻人了栏内,“一首打油诗,你还记得。”
施试眉微笑,柔声说:“你不也记得?”
那人扬眉,眼神好亮,“关于你的事,南某人是不会忘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的额角,一笑道:“只怕你忘了我。”
施试眉闭目,她自不在乎这一吻,但是深爱而以为永生不会相见的人吻的,也让她脸颊红晕,睁开眼睛正想说句什么,眼角余光一扫,陡然与一道视线交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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