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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负人的脸色和她一样苍白如雪,忽听他身后青珞阵阵作响,却是余负人浑身发抖,浑然克制不住,“他……我……”他一把摔开阿谁的手腕,转身便欲狂奔而去,院外有人沉声喝止,是普珠上师,随后有摔倒之声,想必余负人已被人截下。阿谁坐入椅中,望着唐俪辞,余负人出手伤人,自是他的莽撞,但唐俪辞明知他误会,为什么从不解释?
他为什么要自认杀了余泣凤?因为……他喜欢盛名,他有强烈的虚荣心,他天生要过众星拱月的日子。阿谁轻轻叹了口气,凤凤本来在哭,哭着哭着将头钻在唐俪辞臂下,糊里糊涂的睡着了。她看着孩子,嘴角露出微笑,她已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见到,方才醒来初见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永远将他抱在怀里,永远也不分开了。但……可以么?她能带孩子离开吗?目光再度转到唐俪辞脸上,突然之间……有些不忍,呆了一阵,仍是轻轻叹了口气。
院外。
余负人方寸大乱,狂奔出去,普珠上师和西方桃一直跟在他身后,只是他神色大异,尚不能出口劝解,此时趁机将他挡下。普珠袖袍一拂,余负人应手而倒,普珠将他抱起,缓步走向余负人的房间。身后西方桃姗姗跟随,亦像是满面担忧,走出去十余步,普珠突然沉声问道:“刚才你为何阻我?”西方桃一怔,顿时满脸生晕,“我……我只是担心……”一句话未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声,掩面西去。普珠眼望她的背影,向来清净淡泊的心中泛起一片疑问,这位棋盘挚友似有心事?但心事心药医,若是看不破,旁人再说也是徒然。他抱着余负人,仍向他的房间而去。
放下余负人,只见这位向来冷静自若,举止得体的年轻人紧闭双眼,眼角有泪痕。普珠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解开余负人受制的穴道,“你觉得可好?”余负人睁开眼睛,哑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普珠缓缓说话,他面相庄严,目光冷清,虽然年纪不老,却颇具降魔佛相,“做了错事,自心承认,虔心改过,并无不可。”余负人颤声道,“但我错得不可原谅,我几乎杀了他……我也不知为何会……”普珠伸指点了他头顶四处穴道,余负人只觉四股温和至极的暖流自头顶灌入,感觉几欲爆炸的头忽然轻松许多,只听普珠继续道,“你身中忘尘花之毒,一念要杀人,动手便杀人,虽然有毒物作祟,但毕竟是你心存杀机。”他平静的道,“阿弥陀佛。”余负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爹身陷风流店,追名逐利,执迷不悟,他……他或许也不知道,引爆火药将他炸成那样的人不是唐俪辞,而是他身边的‘朋友’。是我爹授意我杀唐俪辞……”他干涩的笑了一笑,“我明知他在搪塞、利用我,但……但见他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我实在不愿相信他是在骗我,所以……”普珠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你不愿责怪老父,于是迁怒在唐施主身上,杀机便由此而起。”余负人闭目良久,点了点头,“上师灵台清澈,确是如此,只可惜方才动手之前我并不明白。”普珠站起身来,“唐施主不会如此便死,一念放下,便务须执着,他不会怪你的。”余负人苦笑,“我恨不得他醒来将我凌迟,他不怪我,我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普珠声音低沉,自有一股宁静稳重的气韵,“该放下时便放下,放下、才能解脱。”随这缓缓一句,他已走出门去。
放下?余负人紧握双拳,他不是出家人,也没有普珠深厚的佛学造诣,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放下,他又怎会为了余泣凤练剑十八年,怎会加入中原剑会,只为经常能见余泣凤一面?对亲生父亲一腔敬仰,为之付出汗水心血、为之兴起杀人之念、最终为之误伤无辜,这些……是说看破就能看破的么?他更宁愿唐俪辞醒来一剑杀了他,或者……他就此冲出去,将余泣凤生擒活捉,然后自杀。满头脑胡思乱想,余负人靠在床上,鼻尖酸楚无限,他若不是余泣凤之子、他若不是余泣凤之子,何必涉足武林、怎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普珠返回大堂,将余负人的情况向邵延屏简略说明,邵延屏松了口气,他还当余负人清醒过来见唐俪辞未死,说不定还要再攒几剑,既然已有悔意那是最好,毕竟中毒之下,谁也不能怪他。放下余负人一事,邵延屏又想起一事,“对了,方才桃姑娘出门去了,上师可知她要去哪里?”普珠微微一怔,“我不知。”邵延屏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西方桃一贯与他形影不离,今天是怎么回事,尽出怪事?普珠向邵延屏一礼,缓步回房。
有人受伤、有人中毒,邵延屏想了半晌,叹了口气,挥手写了封书信,命弟子快快送出。想了一想,又将那人匆匆招回,另换了一名面貌清秀、衣冠楚楚、伶牙俐齿的弟子出去,嘱咐不管接信那人说出什么话来,都要耐心聆听,满口答允,就算他开下条件要好云山的地皮,那也先答应了再说。
十五琵琶弦外
青山如黛柳如眉,穿过重重森林,就已看见山间村落,以及村落之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沈郎魂和柳眼在林海之中行走了七八日,在玉团儿引路和指点之下,安然无恙走出山林,并且柳眼身上的伤也好了四五分,不再奄奄一息。
踏出林海,沈郎魂望了望天色,只见是晨曦初起。柳眼伤势虽有起色,但行动不便,沈郎魂又将他一路拖行,此时浑身恶臭,山林中的蚊虫绕着他不住飞舞,观之十分可怖。淡淡看了柳眼一眼,沈郎魂将他提起,纵身掠出树林,在村口将他轻轻放下,露出一个极恶毒的微笑,翩然而去。
过不多时,有人从村里赶牛而出,走过不几步,哎呀一声“这是什么东西?”几头黄牛从柳眼身边走过,哞的一声叫唤,啪啦在柳眼身边拉下不少屎来。柳眼自地上缓缓坐了起来,曦日之下,只见他满面坑坑洼洼,全是血痂,尚未痊愈,猩红刺眼,一双眼睛睁开来却是光彩盎然,黑瞳熠熠生辉,赶牛人啊的一声惨叫,“你……你是什么东西?还……还活着吗?”柳眼不答,冷冷的目光看着赶牛人,赶牛人倒退几步,小心翼翼从他身边绕过,忽的奔回村去,连那几头黄牛都不顾了。
未过片刻,村里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膀阔腰粗,一张大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山妖?这山妖在村里偷鸡偷鸭、偷女人的衣服,今天肯定是被谁捉住,打了一顿,才变成这种模样。大家谁被它偷过?”村里人齐声吆喝,随着领首那大汉一拳下来,七八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咬牙切齿,围住柳眼拳打脚踢,一时间只听“砰砰”之声不绝。原来此村穷困,每年出产的谷物粮食不多,但这几年来连年遭受窃贼之苦,往往一家储备一年的粮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让人好不痛恨;除了偷五谷,那窃贼还盗窃女子衣物,有时闯进稍微富庶的人家盗窃金银首饰,只要稍微值钱的东西它都偷。数年之前的夜里,有人和那窃贼照了一面,却是个长着奇形怪状面貌的山妖,自此村民不寒而栗,对偷盗之事也不大敢开口埋怨了。而今日赶牛人居然在村口一眼看见了这个“山妖”,岂非奇货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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