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谨默默走出宫门,早有景王府的下人等在了外面,牵着马一溜小跑着将马缰绳递了过去,李玄谨翻身上马,身形矫健,毫不拖泥带水。
旁的皇子都嫌自己的轿子不够舒适,可他到好,是从不坐轿子的,若是让哪个官在面前看到,准是要赞上一声,景王英武的,就算是景王府的那些子侍卫们,私下里也是颇多赞语的,但在这事儿上,李玄谨却没有什么做作的想法,其实也说简单,自他九岁时被封为景王,离开居住的皇宫,单独在外居住,自小就被淑妃宠惯了的他说哭了个天昏地暗,而且不妙的是他第一次晕轿了,那滋味儿可是让他终身难忘,说来也是奇怪,自那以后,只要坐上轿子,没几步路他就能吐个稀里哗啦的,没办法,只好改骑马了,不过这到也为他赢得了个好武的名声。
圈过马头,李玄谨扫过那绵延巍峨的皇宫所在,眼中露出一丝痴迷,随即便隐了去,脸色却变得有些深沉,从乾元殿出来的一路上,他这心里将父皇的话说掰开了揉碎了地琢磨。别看他这些年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但朝中自管有个大事小情,也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耳目,这两年太子和老五斗的厉害,旁的兄弟也敲边定鼓的不怎么安分,他心中自也颇为的意动,但想归想。太子其位不稳,是人都能看得出来。和几个兄长比起来,他年纪最小,这也便意味着根基浅薄,虽然这些年仗着正德皇帝地宠爱,在一些事情上为朝中官吏们说上几句好话儿,很说结了些援引,但相比起作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三哥以及常年戍守潼关地五哥来。这点子势力,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了,他自己到也有自知之明的,这些年来表面上也一直没有理会朝中的大小事情,看上去只是要作个闲散王爷罢了,这么多年下来,他这番做派到也真是深入人心了,就连他自己有时都觉得作个什么都不操心的王爷很是不错的。但他总是不甘心,那个位置为什么只能是三哥和五哥的?他们不过是早生了几年罢了,瞧着他们斗的如火如荼,他这心里便是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事情在一年多以前却是有了转机,庆阳兵变,他虽不知其中原委。但自那以后,当朝宰辅杨感却是在暗地里向他频频示好,虽说只是平日里送些小物事罢了,但也让他看见了一点希望,他不管杨感是怎么想地,有些话也不可能说的那般的明白,但这却给了他一点希望,有心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宰相大人的意思,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示好并不代表着全力支持。对于朝堂之上这些官员们的心思他是清楚的紧的。如果说杨感的示好给了他希望地话,那么曾闻远的事情就只能让他感到愤怒。是一种掺杂着受到背叛和无能为力的屈辱的愤怒,那位好三哥,太子殿下,竟然还当着他的面说什么怕他误会,他当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这心底里想到这里,李玄谨紧紧咬了咬牙,转身带马便想着离去,事情便说这般巧法,远远一顶二人抬地青蓬轿子落地,上面下来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面容清肖,身形挺拔,官衣更是整理的一丝不苟,老远便看见了李玄谨一行人,但这人却也并不急急上前见礼,而是不疾不徐,缓步来到十余米处,这才行礼道:“下官给景王殿下见礼了。”声音清朗,不高不低,见礼时更是依足了朝廷礼节,让人找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来。
李玄谨周围的护卫立即下马的下马,散开的散开,眼前这个从三品大员的一礼,拜的是李玄谨,他们可是不敢受的。
李玄谨眼睛眯缝了起来,心思电转,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曾闻远的长子,以前不过是个四品下地礼部掌库使罢了,如今一跃而成几乎掌握大秦一半儿财权地三司使,从三品的重臣,这曾家父子在他心里已经成了道貌岸然地代名词了。
李玄谨心中冷笑,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却并没下马,就这样高踞马上,嘴角一翘,看上去说不出的倨傲,嘴里却道:“啊,原来是曾大人啊,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曾大人应该是高升了的,怎的行色还是这般简陋?”
曾度直起身子,眼睛直视马上的李玄谨,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却还是恭敬答道:“劳殿下挂念了,臣愧不敢当,只是家训如此,臣不敢违了祖训而肆意张扬。”
李玄谨却是嗤笑了一声,笑容中带着嘲讽,“曾大人的家训果真如此?本王怎么听说曾大人在大排宴宴,长安八友便到了四个,还叫了几个名ji到家里歌舞助兴,嗯,三哥他们好像也派人去了,就连远在河内的属吏也派人来给曾大人贺喜,果然是好家训啊。对了,这样的好事怎的不叫上本王?曾大人也知道本王最是喜欢热闹的,不过也对,估计曾大人是怕曾尚书见着本王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心情不畅吧?
但曾大人这却是错了的,以曾尚书强项之名,若是本王去了,叫尚书大人一顿痛骂,曾老尚书的名声岂不是更上层楼?
本王本是想成全老尚书的,奈何竟然没有收到请柬。自是不好意思擅自登曾大人这朝廷新贵之门地了。”
这一番话是句句诛心,曾度在宫门外见到景王李玄谨的时候就知道一顿挂落是吃定了的,但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不理政事的景王言辞竟是如此犀利,话里话外更是意有所指,以他的城府脸上也有些仓皇,不过嘴上却犹自说道:“不过是三五好友聚会罢了。”
曾度这里还在说着什么,李玄谨却已经一带缰绳。大声道:“走,去杨府。”一群侍卫仆从立即聚在了他的身边。马蹄的地,竟是瞬间便已去的远了。
曾度这下脸上地神色可是好看了,白里透青,连手脚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远远的传来李玄谨的大笑之声,“祝曾氏一门皆显,曾大人自此青云直上”声音传到曾度的耳朵里。曾度身子一晃,羞怒之色顿显,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扫眼间看见宫门两旁的军卫都楞楞的看着这边,身子不由一顿,最后终是一甩袍袖,转头向宫内方向走了过去,不过看其背影。也没了方才那种矜持自守的模样,脚步匆匆,好像逃一般狼狈而去。
前面人流渐多,马速也便慢了下来,侍卫中一人靠了上来,这人挥手让紧围在李玄谨身边地众人散开。也不顾李玄谨的脸色,低声道:“殿下,曾闻远怎说也说您的老师,如今就算去攀了高枝儿,不过毕竟以后还要念些情分的,但。刚才您过于孟浪了,曾度在京师很有些名声的,让您这般羞辱”
李玄谨不等他把话说完,摆了摆手,眼光却似笑非笑的瞅了过来。心中却是一叹。自己身边的人才还是太少了些,这人是自己府内的长史。落魄时收拢来地,但只能说是小有才干,平常还看不出来,一遇大事便显得有些畏首畏尾,才能不足,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还是轻声说了句:“有时候张扬一些未必就是坏事。”
说到这儿看了一眼犹自一脸茫然的心腹,暗自摇了摇头,嘴上却接着说道:“太子心事重,别看已经叫了本王去当面说了个清楚,但若说本王对曾氏父子还是和颜悦色,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没准儿心里怎么想呢再说了,曾氏父子是臣子来的,本王一个王爷,若是怕了一个臣子,那这王爷作的不免有些窝囊,还不如不作呢。
更何况,曾氏父子人前人后都以君子自居,就是面子上再下不来,为了这个谦谦君子的名声,也不敢为了这点子事情来跟本王为难地,如今父皇还在位,本王怕他什么?就算父皇百年之后,太子三哥真个当上了皇帝,大不了找个由头,削了本王的王爵,除此之外还能怎的?”
那长史听了这些,心中凛然,猛然惊醒,这些龙子凤孙的心机气度都非常人可比,怎会在宫门那样的地方行什么无谓之事?到是自己,一副想当然的样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肤浅到了极点,想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尴尬和讪然,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到是李玄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子平,你说本王该这次去该带些什么稀奇玩意儿给倩儿小姐呢。哈哈,子平不用脸红,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相生了这么个好女儿,才情相貌都是绝世之选,这满长安的才子勋贵哪个心里没点想头儿?但凡到了佳人面前,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偏巧子平你每回都像个木头,进退失据,到像是前些年在杨相面前掉到河里那个。”
语声渐去渐远,一行人地身影隐入了人群当中。
……
太子府内院一处别致的水边小院儿,院中有一小小地阁楼,这里一向是太子府中的禁地,寻常人等是连远远望上一眼的机会都不会有的,府中之人也都知道,这处叫闲来阁的地方是太子殿下休憩之所,太子休息的时候喜欢清净,所以这处地方都来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几个仆役之外。也就几个殿下地心腹之人能进出无碍,就连太子妃要想见太子殿下,也得守卫在外的府卫通传得到允许才能进去的。
此时正值初春之时,春风暖暖,柳儿轻轻,水波荡漾,大好的游春时节。但小楼之内却让人连喘口气儿都觉得有些心寒的。
太子李玄持沉着脸坐在书案之后,眼中寒光闪闪。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三旬汉子,那汉子穿的不多,此时屋子之内也不算热,但这人地后背处却阴出老大一片汗渍来,可见心中已经是仓皇的紧了。
李玄持地声音依然平和,“这么说来,我给你那许多的人手。经过了一年多,你竟是连那人的踪迹也没找到,最后却孤单一个回了京师,当时我还记得,你把话儿说的满满的,我还从府里提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你,如今你回来张嘴就跟我要人手,要银子。差事办成这样,亏你还敢回来见我。”
跪在地上的汉子身子抖了抖,抬起头来,却是长的相貌堂堂,不过满脸地汗迹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晶亮的一双眸子虽然有些羞愧。但却显得并不怎慌乱,声音略带些嘶哑的道:“殿下当初救了小人一家的性命,这个恩德小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差事办成这样,小人也觉愧对殿下的栽培,若不是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踪迹,小人又力有不歹,小人早就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了,若殿下嫌小人办事不利,立即便可将小人地命拿去。小人绝无半句怨言的。”
李玄持的眼光闪了闪。神色也慢慢缓和了下来,这人出身草莽。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救了这人的性命,随后才发现此人的心机才干都说上上之选,最难得地便是忠心侍主,在草莽之间又很有些名声人脉,一些阴司差事办起来极是爽利放心的,在这个时候,即便李玄持心中恼怒,不过也就是敲打几句罢了,若是处置了这人,他还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其位置的。
“呃,即是找到了那人的踪迹,以你带去的人手,结果怎会如此?”
汉子挪动了一下身子,才沉声道:“那人便隐身在巩义县的一个村子,前些时小人传书相信殿下也看到了的,一些庆阳镇军伤退的兵士都投了一个叫赵石地护粮军旅帅,将小人从各处招来地人马杀了个一个儿不剩,初时小人也没在意,对付些绿林道上的小贼也没什么了不起地,小人也没打算靠这些人成事,后来小人又派了几波人手过去查探,但却连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小人这才知道情形不对的,许是村子中有高人护佑,后来在临近的村镇中打探,才确定了那人确实在那村子之中,殿下也知,那家姓郑,而那村子又新来了个郑先生,形容体貌都和画像上的差不多。
于是小人便召集起剩下的所有人手。”
说到这里,汉子脸上一片惨然,本来还算镇定的眸光也带上了几许恐惧,大大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听的聚精会神的李玄持,才继续说道:“二百六十三人,小人带着他们想要强攻下那个村子,但只到了离村子十余里的地方,就被人发现了。”
汉子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那晚的情形,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今他每晚做梦都能梦的见那如雨般喷洒的鲜血,和那一颗颗滚落的头颅,从没上过战阵的他,做梦也没想过人命原来是如此的轻贱,“路上都是陷阱机关,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箭矢从地上,从树上不时射下来,等人过去的时候碰上的不是敌人,是陷阱。不出五里,我们的人手就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儿。
后来我们想撤回去,但那些那些团练禁军已经缀上了我们,您派去的张王两位大人,一个在混乱中被人射死,一个被被一个禁军一掌便打的骨断筋折,死在了当场,十里,只用了十里,步行的人便被人追上杀死,他们的骑卒还缀在我们的后面,若不是小人让大家分散逃走,又派出身边的几个人引开那些禁军,小人估计也回不来的了,之后,小人没敢再在巩义县停留,跑死了六匹马,才在三天之内赶回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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