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如果没丢的话,就该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
温让试着想象二十岁的温良,脑子里却空空荡荡,只有一团像那些光圈一样模糊的形象。他试着描摹出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像假人一样僵硬,他不知道温良应该偏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脸庞更是一片迷雾。
温良丢的时候,只有四岁,太遥远了。
四岁的温良是什么样子来着?
温让回忆着弟弟稚嫩的小脸儿,温良特别白,爱笑,老人家说三岁看到老,温良的眉形生得相当好看,两颗亮晶晶的黑眼珠,十分讨喜。
温良丢之前,自己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甚至很凶。
“你在这儿等我,乖乖的,哥哥五分钟就过来。”
温良还追了他两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哥哥。温让急着看书,皱起眉毛吓唬小小的温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烟草燃烧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辣得温让鼻根儿发酸。
那是最后一声哥哥。
温良很乖,委屈巴巴地坐回幼儿区的宝宝椅,看着自己像摆脱麻烦一样跑开。
从当年的书店监控里看到温良被陌生男人抱走的时候,他的小脸儿甚至还很茫然。该有多害怕啊,一定很难过吧,觉得哥哥真的不要他了。
温让焖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窗台。
这些画面不能回忆,每一帧记忆都是砍在心尖儿上的利刃,反复翻挑着他的愧疚,让他胸口疼得稀碎。
温良,你都经历了什么?
你还活着么?
温让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换身衣服走出家门。
两点十五,正是“寻找”热闹的时间。
寻找是一家同志酒吧,程期带他来过一次,温让喜欢这家店的名字,跟程期分手后,每当心情压抑到极致,无力排解的时候,他就来这里找个顺眼的男人一夜情。
第一次打炮的男人是寻找的老板,扎着马尾辫,生了张雌雄莫辩的美人脸,每天懒懒散散地叼着烟,话少,一开口就牙尖嘴利,熟客都喊他裴四。那天是五月二十五号,温让从父母家里吃过晚饭逃出来,心情差到不想说话,在寻找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裴四不知道坐在吧台盯了他多久,等他把自己喝到麻木,裴四伏在桌沿支着下巴冲他吁了口烟,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心情不好的话,喝酒不如打一炮。”温让从他指尖捏过半截儿烟,抽完起身,跟着裴四上了二楼休息室。
后来裴四还时不时拿那天的情况跟他玩笑,没什么比两个人吻得热血翻腾,倒在床上脱光衣服才发现大家都是下面那个更尴尬的事儿了。裴四捏着保险套跟温让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自己戴套上阵。艰难晦涩的一炮打完,裴四眯着眼靠在床头抽烟:“我他妈真是……怎么觉得你这细皮嫩肉会是操人的那个。”
两个人在床上笑得喘不上气。
不太成功的一夜情倒是奠定了两人微妙的友情。温让推门走进寻找,裴四抬头看见他,神色暧昧地冲某个方向扬扬下巴。
温让扭头顺着望过去,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容貌,大概是个年轻男人独自坐着。
裴四挤眉弄眼:“生客,绝对合你胃口。”
温让刚点上一根烟就被裴四夺走,他笑笑,兴致看着不太高昂:“你怎么不要?”
“被你说得我一天天就跟个老淫棍似的,开个店就为了蹲爷们儿。”裴四撇撇嘴,笑得暧昧又邪气儿:“我刚爽过。”
怪不得。温让接过酒保递来的调酒,不咸不淡地侧头看看,那人身旁已经意意思思地挨过去一个男孩儿。
裴四突然想到现在已经进了五月份。
“有消息么?”他正经神色,问温让。
温让意料之内的摇摇头。
这些问题永远都是白问,有弟弟的消息,温让怎么会这副情绪。左不过问一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上周从网站那儿看到南边城市有个男孩儿寻家,各方面都跟温良挺像的,跟我爸去看了看,不是。”
温让声音沉沉的,啜了口酒,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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