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礼貌地扶弟弟妹妹下车,轮到顾慈,他手已经递上去,顾慈却绕开,改扶丫鬟的手。
裴行知笑了笑,淡淡收回手,并未说什么。
寺庙依山而建,山脚下的前殿供奉弥勒佛,半山腰上的主殿则奉有西方佛陀并东方菩萨,另附五百罗汉殿。
山门两侧各立一尊金刚护法神,法相庄严,不可亵渎。长阶环山而上,薄云缭绕,一眼望不见尽头。
眼下虽已入秋,道边树木依旧葱茏,间或点缀着几簇不知名的各色小花。雾气涳濛,钟声阵阵,鸟鸣应和佛偈徐徐而来,一种超然世外的静谧。
裴行知将家丁都安排在寺庙外围,裴灵徽则领着顾家姐弟三人去前殿上香。
顾蘅昨夜仿佛没睡好,心不在焉,眼圈泛着淡淡的黛色,时不时往身后张望。裴灵徽唤了她好几声,她才醒神。
“蘅儿可是哪里不爽利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裴灵徽关切地伸手探她额,忽想起什么,喜道,“正好我哥哥精通医术,我这就让他过来,给你切脉开方子,保准药到病除”
她说走就走,顾蘅忙拦住她,“我没有不舒服,没有,真的。就是昨夜睡得不大好,等回去补一觉就行。”
“当真”裴灵徽还有些担忧。
顾蘅扯了个笑,欢喜地拉她去佛前参拜上香。裴灵徽见她神色轻松,也便没再坚持。
可顾慈得很清楚,她眼眸里并没有光。
姐姐同奚鹤卿之间,其实就隔了层窗户纸,捅破便好。前世他们也是这般犹犹豫豫,后又因自己的事而闹僵,最后彻底分道扬镳。
顾慈一直心怀有愧,这辈子定要好好补偿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外间忽然传来吵闹声,香客们交头接耳,面上显出几分不悦。殿内僧人停下手头活计,出去探。
顾蘅本在低头签文,耳朵动了动,脖子蹭地直起,扭头就往外头跑。顾慈和裴灵徽不明所以,随她出去。
山门外,僧客和几个裴家家丁围成圈,正中之人正是奚鹤卿和璎玑。
家丁们得了裴老太太的信儿,不肯放他们进来,这才吵开。
顾蘅扒开人群,挤到前头,翘着下巴对奚鹤卿吆五喝六,又恢复成昔日帝京城中张扬恣意的顾大小姐。
“你来这作甚别给我们丢人,快走快走。”
奚鹤卿哼笑,“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璎玑说要佛像,我才不费这劲儿大老远跑这来。”
璎玑瞪圆眼睛,连连摇头。
奚鹤卿瞪她一眼,璎玑才不情不愿地垂下脑袋点头,嘴巴噘得老高,都可以挂油瓶。
奚鹤卿咳嗽了声,她又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个荷叶包,瓮声瓮气道“顾姐姐是不是饿了璎儿请你吃螃蟹。”
见顾蘅没接,她便垫起脚往前走两步,将荷叶包往顾蘅脸上拱了拱。香气随风飘来,她细嫩的小脖子微不可见地滑动了下,可还是乖乖捧着,眨巴两下大眼睛,巴巴望着顾蘅。
顾蘅诧异,“人家上山都带点心果子,你怎的带螃蟹麻烦不麻烦”
璎玑重重点头,小眼神怨怼地往旁边瞟,“就是就是,麻烦不麻烦”
奚鹤卿脸一黑,她立马迈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顾飞卿身后躲起来。
“你不吃我吃”奚鹤卿一把夺过顾蘅手里的荷叶包,风风火火往山道上走。
可这时,顾蘅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螃蟹的香味勾出来,哪里肯让当下忙提裙追去。
奚鹤卿刚剥好一只蟹钳,顾蘅便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啃上去,险些咬到他指头。可她一点也不脸红,扬起下巴,耀武扬威。
奚鹤卿伸手去抢,她轻盈地闪身避开,吐吐舌头,趁他不注意,又抢走他剥好的另一只蟹钳。
“你不是说不吃么这会子又来抢什么”
“我何曾说过不吃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给你治治耳朵别等将来聋了再后悔”
“那不如先请个大夫过来治你,把你治住了,我耳根就清净了”
熟悉的吵架声入耳,顾慈掩嘴轻笑,头一回感觉这般顺耳。
直觉有人在她,她转目去寻,那感觉又没了。唯见裴行知笼着袖子,懒洋洋地侧靠在湖边柳树下,唇间漫浮着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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