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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天一番话说完,即殷切地望着吟风,期盼着一个回答。
吟风双目不开,徐徐地道:“我胸中虽有天书七卷,却非是用于尘俗好勇争胜之途。道德宗妄为逆天,自有它的因果报应,与我无干。这一世我既然投身青墟,即是与青墟有缘,他日青墟大难临头,我当不会置身事外。但师兄此来并非是心忧天下,为的不过是建功立业、名留史册而已。既是如此,师兄何不凭依一身道法,径上西玄去?”
吟风一番话只说得虚天脸上阵青阵白,他还欲再劝时,吟风端坐不动,眉心间忽然亮起一点彩芒,耀得虚天与虚罔一阵眩晕。待二道稳住心神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被吟风以无上仙法送到了望天石百丈之外。
虚天盯着望天石上那与天地浑然一体的洒然身影,恨恨地一顿足,但终是不敢再回望天石去。
虚罔叹道:“所谓仙道无常,吟风师弟所作所为想必另有深意,我们也不必强求了。吟风与顾清飞升乃是天上注定之事,依现下情形看,虚玄掌门也大有希望修成道果。如此一来,百年之后我青墟宫兴盛之局已定,不难压过道德宗成为天下第一大派。何必再行险途呢?”
虚天怫然不悦,道:“师兄此言差矣!道德宗行事素来阴险狠辣,他们的景霄真人又折在我宫手里,不趁此良机斩草除根,更待何时?如果放虎归山,任其休养生息,日后反扑上来,师兄你可担待得起吗?”
虚罔皱眉道:“吟风师弟已然说过,道德宗自有它的报应,我等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吟风师弟虽仙法无双,但毕竟此刻道行还有限,就算他肯上西玄山,也未必能够稳胜道德宗八真人。若吟风师弟不肯出山,虚玄师兄又在闭关,虚无……更是不知去向。单凭我们几个,哪里是道德宗八真人的对手?”
虚天凝思片刻,冷笑一声,道:“此事也不难办!吟风不是不肯下山吗,那我们出山去狙杀道德宗下山的弟子就是。眼下局势恰如万里草原,天高物燥,只差我们点这一把火,就成燎原之势!那时道德宗若是隐忍不出也就罢了,若对我宫弟子下手,少不得要激出吟风来。而且若我宫吟风不动,谅那紫微也就不敢妄动。如此一来,道德宗弟子再多,也多不过天下修道同道去!”
虚罔摇了摇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天下修道人本是一体,道德宗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们也还不清楚,何必非要弄至不死不休的境地?何况我们也无必胜把握……”
虚天冷道:“师兄休要忘了,虚玄师兄闭关之前将全宫事务交由我来决定。师兄是准备违抗掌门师兄之命吗?”
虚罔叹一口气,道:“不敢。”
“如此最好,那就请师兄早做准备,明日一早就率殿中道士下山,给予道德宗迎头痛击!”
“……是。”
望天石上,吟风长身而起,徐步登上石顶。石顶寒风如刀如凿,风势不知比石腰处凌厉了多少倍。风中挟带着的颗颗碎石击在望天石上,犁出一道道深痕。
顾清迎风立于石顶,时时会有飞石击在她脸上、身上,留下条条点点的血痕,旋又消去无迹。
吟风立在顾清身侧,望向茫茫然、黑沉沉的夜空,从容道:“清儿,看来你回不去云中居了。”
顾清淡道:“不过是今世一段俗缘,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吟风略点了点头,道:“如此也罢。清闲真人特立独行,另有领悟,值得钦佩。”
顾清似是叹息一声,没有作答。
吟风沉吟片刻,又道:“道德宗逆天而行,就算我不去理会这世俗之事,将来他们也必遭天谴。况且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乱象已成,世上别有用心之人大有人在,那时道德宗大厦倾颓,必然是玉石俱焚之局。依我看,或者你该下山去点化一下纪若尘,纵不能令他转投青墟,能让他离了道德宗也是好的。消去这段尘缘后,你再入绝地死关清修不迟,那时你心无羁绊,当可一举羽化飞升,了却了你我这一段百世轮回。”
顾清这一回默然良久,方道了声“不必”。
吟风见了,也未坚持,只是淡淡一叹,转身回到望天石石腰处坐定,敛神凝思,渐渐的又与这块飞来奇石融为一体。
东海皓月高悬,碎银万顷。
海上忽生一片涟漪,步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道士。他一身道服破烂不堪,几乎就是挂在身上的一团碎布,背后挂着一根黑沉沉的糙铁棍,周身上下看不出一件打眼的法宝。他赤着双足,泰半肌肤裸露在外,身上纵横交错的都是伤痕,新伤压着旧伤,脸上更有一道二寸长的伤口,肌肉外翻,还在向外渗着血珠。
这小道士虽然看上去狼狈到了极处,但若仔细观瞧,却会觉得他整个人气势含而不发,宝华在体内流动不休,就似一块刚刚破石而出的璞玉,与破败外表绝不相称。
他扯下半条依然咬住肋肉不放的海蛇,随手将蛇头捏得稀烂。海蛇临死之际居然口吐人声,发出一声惨号!
小道士毫不理会身上的伤口,好好舒展了一下筋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笑了笑,就迈开大步,向西行去。
这小道士正是刚自东海海底回返的纪若尘。
他本来已可驭气短途飞行,但现下只是迈开大步飞奔,速度比之寻常壮汉快不了多少。直到天明时分,他才出了这片荒凉海滨,走上一条大路。
一踏上大路,遥遥一面宝蓝大旗就映入眼帘。大旗高挂在十丈高杆上,旗上绣着几个殷红如血的大字:“道德弟子杀无赦!”
旗角处绣一幅徽记,绣的是云雾锁重楼,乃是重楼派的标记。
纪若尘立定脚步,向那幅大旗遥望片刻,方才微微一笑,向那大旗立处行去。
旗下搭着一个茶棚,内中坐着五名重楼门徒,为首的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修士,双眼微闭,正自品茶。其余四名重楼弟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是那中年修士的弟子。茶棚中弥散着淡淡杀气,重楼五人外驰而内紧,早就做好了防备。
纪若尘尚在百丈之外,重楼诸弟子已发现了他。看到他满身的新伤旧痕,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女弟子更是面有不忍之色,向那中年道人道:“师叔,那年轻人好可怜!”
中年道人双眼一开,扫了纪若尘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是个寻常人。”此言一出,本是一身戒备的三名男弟子也放松了下来。
纪若尘走进茶棚,四下打量一番,即施礼道:“哪位是店家?小道刻下身无分文,不知可否结个善缘,赐一杯清水,二个馒头?”
那女弟子让了一个位子出来,招呼纪若尘坐下,又将自己面前的茶点往他面前一推,一边问道:“你出身自哪所道观,怎么伤成了这样?”
纪若尘摸了摸脸上未愈的伤口,微笑道:“我本想出海采药,结果遇上风浪,座船翻沉,不小心落入东海,就此与同门失散。全仗着三清保佑,这才回到岸上,身上的伤就是被海中的鱼蟹咬的。这位仙子,门外立着的这面旗子很奇怪,道德弟子都是些什么人,做了什么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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