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该熄灭的烛火,十二年一万三千一百四十声爱我,四季轮回东奔西走时的舟车安所,花开花落红泥小炉的酒约共酌……”仇薄灯一件件,一桩桩,斤斤计较地数落,说着说着,他忽然抵住恶鬼的额头,颤声问,“东洲的海,西洲的河,全都要我一个人走,阿洛,你是怎么舍得的?”
月光冷魂魄,恶鬼安静着。
两人的距离很近,却只有一道呼吸。
一个活着,一个死去。
师巫洛垂落的眼睫像苍山的静雪,细细的,温暖的气流落到他脸上,成了灼烫寒石的火。他半跪在软塌上,一手按在木沿,一手扣住仇薄灯的肩。
冰冷的唇落到仇薄灯的颈侧。
一点一点舔舐过血液滚烫的动脉,依循死魂的本能在渴求活人温度,却又违背天性地收敛了刻骨寒意。
“娇……娇娇。”
师巫洛慢慢地念。
他惘然浑噩,分不清一切,唯有这个名字始终记得清清楚楚,轻而易举地压制过一切身为恶鬼掠夺血肉活物的天性。于是留恋咽喉血管的亲吻,始终只是贪婪又珍视的亲吻,清凌凌,好似草木气息。
舍不得。
舍不得,他的娇娇。
“我在。”
仇薄灯的指节一下屈起,一下子泛白。
险些洞穿心脏的利爪,刻进脊骨的伤痕……十二年大大小小的伤全回来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无知无觉,可怎么简简单单一声“我在”,就忽然疼得难以忍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
他想说……想说,阿洛,你知不知道,我去见了三十六岛,大家真真正正相亲相爱过,也彻彻底底不留余力地厮杀了……我不记得怎么开始,也不记得怎么结束,只记得药谷谷主熬的药好苦好苦,我不想喝,可我得活着。
想说,阿洛,我南下去了巫族,你不在那里,我不敢进去,只在白石崖上站了一会儿。
想说,阿洛,我找不到回空桑的路了。
……
想说的那么多。
最后却只能哽咽地问:
“前天我想去剪一支梅花,你怎么不陪我?”
说好的,从今以后不再让我一个人待着。
……可你怎么不陪我?
师巫洛痛苦地皱起眉。
记忆破碎错乱,他在浑噩中挣扎着,拼尽全力找不到一条清醒的出路。巨大的愤怒和巨大的疼痛交织在一起,他一把将仇薄灯按进怀里……他不知道是什么令这个人如此痛苦,只能下意识把这个人藏进怀里,凶狠地与世为敌。
森寒的杀气扫过。
从泼墨山水的银屏到悬挂于屋檐下的风铃,从被风吹弯的枯草到更远处冰湖边的古梅……一根细草,一条蛰虫没漏过,一整座天池山,一整座梅城,被忽如其来的阴冷气息震慑。
确认安全后,杀意才慢慢地收了回来。
师巫洛下巴抵着仇薄灯的发顶,属于成年男子有力的手臂将单薄的少年牢牢困在怀中,不留一丝余隙,就像可怖的白狼在露出獠牙和利爪成功震慑八方后,用尾巴将所有物圈在怀里。
是独占,也是保护。
仇薄灯手肘撑在师巫洛身上,费力起身,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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