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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菁稍一打量她,目光很快落在她所穿长袄的交领之上,三指余宽的黑底眉子上绣着一串缠枝红梅,细密的针法,精致的绣工……
正如熟悉书法的人可以轻易辨认出别人的笔迹,何菁曾受过很专业的刺绣培训,也能轻易辨认的出别人的绣工,一见到这刺绣,她立刻就想起了仇钺揣在怀里的那个绣花荷包,不由得心头一动——仇将军的红颜知己就在这里啊!
仇钺表现得十分礼敬,垂眼点了一下头道:“没想到你还未睡,这位……是安化王府的二小姐,我方才偶然与她相遇在路上,劳你为她暂且安排个地方下榻。二小姐,这位迟姑娘会代我安置你,夜已深了,你先随她去安置歇息,有什么事都等到明日再说吧。”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露出一抹讶色,望了望何菁,遂含笑道:“原来是二小姐,失敬失敬,请您随我到后面来吧。”
何菁向仇钺道了声谢,跟随她穿过拿到挂着帘子的后门,走进一条窄窄的夹道。
那女子手里端了一支陶瓷烛台,何菁紧跟在她侧后,就着烛台的光芒望了望她的右手,对比了一下她手指上几处有着茧子的细节,心中便更加确定:那些绣花必定就是她亲手绣的。
“迟姑娘……”她迟疑着出口唤道。
“我名唤迟艳,二小姐不必客气。”迟艳说着,推开了身旁一扇房门,将何菁请入屋内,“一会儿便有人为您送热水过来,地方简陋,还请二小姐不要嫌弃。”
“好说,多谢了。”何菁总隐隐觉得,这位迟姑娘身上还隐着其他什么秘密,仇钺为婚事与安化王拉锯了大半年,他的红颜知己竟然就在安化城跟前?而且还有着一座客店的女主人这种不是很寻常的身份,这只是巧合么?
只是临当此刻,她并不敢贸然询问什么。
迟艳将她让进屋子,自己飞快留意了一下门外,方进了门来,放下烛台,向何菁深深福了一礼:“迟艳见过二小姐。”
何菁吃了一惊,心里那点疑虑也落了一些在实处,忙伸手搀扶道:“姑娘不必多礼,你莫非是……”
迟艳飞快地说道:“王长子对我全家皆有大恩,请二小姐放心,如今到了我这里,任谁也别想伤你一根毫毛!不过毕竟敌众我寡,请二小姐务必信得过我,回头无论见到何样变故,都要听从我的安排,千万不要声张,我必会保你安然回到安化王府!”
说完又施了一礼,很快出门而去。
何菁站在原处怔了片刻,不由得于心中赞一声:二哥真能耐!这是给仇钺使了美人计啊!
为什么朱台涟对仇钺的动向拿的那么准,那么有把握?就是因为有个非常了解仇钺、又十分得仇钺信任的人在为他做事。
可是这么一想,二哥似乎很不厚道,怎么能为了他的大计,就派一个女人来为他做间谍呢?而且还要人家牺牲色相……
反复琢磨着方才迟艳说起“王长子”时的神情语气,何菁又很快有了另一重猜测,不过……或许还是自己太过八卦了吧。才刚听了迟艳的几句话而已,过多地揣测什么都是白费脑力,无的放矢。
夜色深沉,方圆百里之内,仍未入睡的人已所剩无几。
客店侧面的一间房室之内点着两座烛台,亮堂堂的光芒大约只是为了缓解屋中孤男寡女夤夜相对的不便。
“你是想留她做个人质?”迟艳问道,语调冷淡。
“嗯。”仇钺有一点不自在,“我知道在你看来,这手段定是不够磊落。不过,此时时局非比寻常,实在需要步步小心,早作筹谋。听闻朱台涟对这位二妹妹极为关切,倘若可以留二小姐在咱们手里,定可以对朱台涟有所牵制。
不瞒你说,杨总兵此次拦着我来,还只是担忧朱台涟即将动手,怕我应变不及。那个我倒是不怕,倘若真在我进了安化城后赶上他动手谋反,我正好可以与杨总兵里应外合平叛。我倒是总有些怀疑,朱台涟像是有着什么异心。如今有这大好机会留下二小姐,又如何能放过?”
迟艳面色淡漠:“可是,杨总兵连婉拒王爷来安化都担忧会惊动安化王府,你若扣留二小姐,就不怕因此惹翻了王爷与王长子,反倒弄巧成拙?”
“这我方才已想过了,现今是二小姐自己逃离安化,还不愿回去,正是个大好时机。咱们明日一早便劝说二小姐先去宁夏庆王府投奔庆王一家暂住,她定会答应。等真带她去了宁夏府,咱们大可再寻个由头不送她进庆王府,而是安置于别处。比如半路上你再劝她说,真去了庆王府老太妃他们定会送她回安化,她听后也便容易答应先居于别处。届时咱们就将她软禁起来,不叫外人得悉她的下落即可。
若再请二小姐为安化王府留书一封,由我带过去,朱台涟见到了也说不出什么。如此一来,二小姐便是在我等控制之下,朱台涟投鼠忌器,我这一趟去安化,也便不必担忧他耍什么花样了。”
迟艳思索权衡了一番,点头道:“也好,这里就我一个女子,回头我亲自替你送她走。”
他们说话的房间只有一扇窗子,窗外是一片为厨房堆放货物用的空地,此时空地空着大半,何菁正缩身在窗台之下,将里面两个人的后半段对话清晰听入耳中。
刚才那小火家为她送了热水和一些吃食到房间,何菁便对他说自己要歇息了不必再来,之后又等了一阵,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她便潜出房间。或许是出于对迟艳的尊重,仇钺让所有带来的亲兵都在外面宿营,没有一个留在客店之中,自然也没人看守何菁。反正仇钺安排不少人手在周边巡逻放哨,也不怕何菁一个弱女子会私逃出去。
受过专业间谍的培训,溜出房间,找到迟艳与仇钺所在的地点,再摸到一个适宜偷听的位置,这些对何菁已经构不成难度。
听了迟艳与仇钺这些话,何菁心里有些疑惑,迟艳对仇钺说话时的语气,与对她说话时全然不同,听上去简直不像一个人,由此看出,迟艳也是个演技派,有着像邵良宸那样随时变脸演戏的本事。
于是何菁就不免嘀咕,谁知道她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呢?若说她就是仇钺与杨英那边的人,有意那么说就是为了安抚我、叫我不要反抗惹事,不是也说得通么?
二哥的间谍中有没有这个女人,她可一点都拿不准。
当然迟艳也可能是安抚住仇钺,想借送她去宁夏的茬口救她脱离仇钺掌控。这些都还无法确认。反正是自己身在外人手里,能信谁不能信谁,都不好判断。
那么接下来,又是该假装不知、暂且顺从他们呢,还是该另想点什么主意……又还有什么主意可想啊!外面有好几十个亲兵站岗放哨,她总不能也去把那些人拿门闩敲晕了逃走吧?可是如果就这样被带去宁夏府,自己可就真成了二哥他们的大累赘了。
何菁心里这么发着愁,听那边两人的对话似乎也到此结束,便打算摸回到房间里去,以免被人发现,没想到刚转过一道墙角,面前陡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何菁吓得浑身血液都震荡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惊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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