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河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似乎是有些不解这个三品大员在自己的面前,仿佛多了点不该有的局促与谦恭。可她没说什么,回过头对着张元隆说道:“父亲,那星河这就去了。商号里的生意,又要劳烦父亲了。”
张元隆点点头,轻轻说道:“别忘了为父说过的话。”
耿星河也点点头,和苏眉一起拎着包袱站到了张伯行的身边。张伯行看看这个架势,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结果反倒让他更加不安起来,心里异常后悔起当时在皇上面前的多嘴,若是此时手上有一根针,只恨不得把嘴也缝起来。
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他轻叹着,也没有了与张元隆相争的兴致,抬抬手,寒喧两句,带着这一主一仆两枚炸弹回到了驿馆,又一次连夜开始了行程。
耿星河与苏眉两人一辆马车。
看得出张伯行对她们是厚待的,马车是苏州城里能找得到的最高级的一辆。车内又宽敞,坐着又舒适。苏眉是个瞌睡虫,早早伏在靠枕上睡得又香又沉,耿星河虽也歪着,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心中对这趟旅程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担心。
其实她并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见到什么人。义父唯一透露的话便是,要跟着张伯行去见一见她亲生的父亲。
年纪只有十三岁的耿星河,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分娩时去世,生父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与她相认,相依为命的只有义父。她的心中对亲生父亲也曾经有过憎恨,有过期盼,有过幻想,可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见识与见地的她,在经历了三年波诡云谲的商场历练之后,早已把幻想化成了一种现实的要求,只要知道父亲是谁,长什么样,是不是健康,就行了。
耿星河叹了口气,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粗大的辫子甩到身后,闭起眼睛,睡了起来。
一行人是在十天之后进的京城。
一路上耿星河与张伯行之间的交谈只限于三句,“睡得好吗”,“吃得怎么样”,“车颠吗”,随从们更是一句话也不敢与这位既象贵客又象囚犯可偏生又极美的小姑娘说话,亏得带了个呱噪的苏眉,才不至于使路途太难熬。
她们被安顿在了张伯行的府第。
到达的当天晚上,张伯行便敲响了耿星河的房门。
不多时,黑布蒙眼的耿星河坐着张府的马车,进了紫禁城。
毕竟是个小姑娘,受到这种待遇,心里说不忿闷是骗人的,可内敛的天性让她压抑住了心中的不快,牵着张伯行手中的折扇,在黑夜里穿行。
又走了很久,才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黑布还蒙在面上,耿星河只觉得鼻端一阵异常好闻的香气,温温软软地包裹着她,心都要酥透了。
有一个苍老,却是不容忽视的声音就在她的正前方响起:“耿,星,河?”
星河的心里微微一震,强自镇定的心竟然也跳脱了一拍,她把脸朝向那个声音的来处,倔强地点了点头。
“摘了蒙布。”
仍旧是那个苍老的声音,星河愣了一会儿,没见有人来动手,便自己把黑布拽了下来。入目是一间极精致的房子,星河没有心情仔细打量,直视着正前方,澄黄软榻上,侧卧着一位清癯的老人,面色在灯光下有些暗黄,但细看两颊,却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在星河摘下面上蒙布的那一刻,微微用手撑起了身子,直直盯着星河的脸,看了很久,才颓然地卧回去,长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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