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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莫瑜在南边为官九年只回京过两回,见了老父亦哽咽难言。众人彼此相见问了些暖寒,莫瑜便将方才他岳父在车里的那番话告诉了他爹。
莫鲲大惊:“工部侍郎?你?”
莫瑜道:“听岳父那意思,仿佛是挂侍郎头衔、行尚书之职,且须得行十来年。”
莫鲲紧握双拳,老泪纵横:“好好!瑜儿,你是个好的。”过了会子,叹道,“你老子当年才刚进工部不过一年功夫便让先太子使人诬陷行文有反意……”乃握了莫瑜的手,“你且在工部好生干着,就占了尚书之位又何妨?”
莫瑜这才明白他爹何以闲散了这么些年,忙跪下铮铮道:“儿定不给父亲丢脸。”
莫鲲老怀大慰。
次日他们小两口便领着孩子一道去了荣国府。贾赦早寻了个借口将十一郎并小星星一道接来,一群小家伙壮壮领头,迎春的二哥儿最小,高高低低满院子乱跑。壮壮近年学画斯文了许多,倒是十一郎最淘气,领着两个小的四处捣乱。因贾赦只说了这是“十一郎哥哥”,莫岘哥俩压根没想过他是谁,跟着狠狠顽了一日。另一头贾赦将女儿女婿拽到书房将这几年的诸多前因后果连同后世种种细细说了一整日,两个人俱大惊,然不多时便信服了。
待他们回去,莫鲲问大孙子今日在姥爷家顽的可好。莫岘极老实,一五一十将他们爬树钻洞吓唬猫狗打碎花瓶儿全说了。气得莫鲲哆嗦着将莫瑜喊来:“那个十一郎哪家的野小子!贾恩侯怎么什么孩子都往家领呢,将我好好的孙子带坏了。”
莫瑜掩口而笑:“司徒家的,便是那位过了明路的准太子爷。”
莫鲲怔了半日:“可是弄错了?”
莫瑜忍笑道:“何曾弄错?十一郎么,您二儿媳妇她娘家大姐姐之子,岘儿与二哥儿的姨表兄,大岘儿一岁。”
莫鲲仍没缓过来:“那个领着我孙子钻篱笆洞吓唬老猫的是十一皇子?”
莫瑜委实忍不得了,笑出声来:“可不呢,十一皇子素来是个淘气的,打小便是壮壮领着顽的。壮壮小时候多淘呢,整个荣国府让他翻过来无数回。今儿乃是知道我们要过来,岳父特往宫中接了他来的。”
一时莫鲲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又知道贾赦乃是为了他孙子们日后的前程好、让他们跟准太子亲近些,只得道:“你岳父也不管管,哪有十一二岁的皇子还这么淘气的。”
莫瑜道:“便是因着他淘气,身子骨儿才好的。圣人这些孩子当中唯有十一郎小身子最棒,那年还跳下冷水池子救了九皇子,九皇子起来还小病了几日,他办点事儿没有。”
莫鲲听他连“十一郎”都喊上了,哼道:“该不会你不曾向他行礼、他倒是向你行礼了?你岳父家中素来规矩淡。”
莫瑜点头道:“是了。岳父也只说‘十一郎,这是你二姨父并二姨;这是十一郎。’故此十一郎向我与你儿媳妇作了个揖,我俩那会子还以为是哪房亲戚家的孩子。”
莫鲲无言以对了半日,叹道:“只愿太子来日莫以此怪罪你们便好。”
莫瑜这会子已知道了后世诸事,也知道他岳父的民主大计,哪里还怕这个?只是他爹上了年岁,怕是不能明白的,只笑道:“十一郎最信岳父的,再说,岳父并我们悉数为他的靠山。退一万步说还有外洋呢。”
莫鲲也是聪明人,不过命途不济荒废了罢了,摇头道:“外洋的三路元帅都是你岳父他们那一伙的。圣人指望来日替诸位儿子分外洋诸地,只怕是要落空了。贾赦他们不过借圣人的兵马打他们自己的地盘罢了。”
莫瑜双面一亮:“爹,你竟看的这么明白!”
莫鲲哼道:“早先我也只有几分怀疑,如今听贾赦对十一皇子无半分敬畏,分明不怕他来日保不齐会翻脸的模样。你岳父何等通透之人,岂能不知道外戚权臣幼主难以相处的?有恃无恐,全不曾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放在眼里。我早觉得他对圣人亦没什么敬畏的,想来早惦记外洋呢。”
莫瑜叹道:“我是听岳父说了一天才明白的,爹竟只凭猜便猜到了。果然世上从不乏天才,唯少了发现天才的眼睛。”
莫鲲笑道:“罢了,在外头这么些年,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乃安心回屋歇着去了。
莫瑜一入自己的院子,两个儿子眼巴巴候着,一见他进来立时奔过来,莫岘抓了他的衣角问:“爹!祖父可说了什么?”
莫瑜莫名的瞧了迎春一眼:“他俩个做什么呢?”
迎春笑道:“岘儿道,公爹仿佛不喜欢十一郎,怕不许他们今后跟十一郎顽呢。”
莫瑜笑道:“爹委实嫌十一郎淘气了些,然他倒是愿意他孙子与表兄多亲近的。”
一语为了,小哥俩欢呼起来。
迎春笑道:“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二哥儿先跑来拉了她的手道:“妈妈最好了!”
迎春笑打发他两个睡去,摇头道:“往日我爹来信说十一郎淘气,竟不曾想这么淘。”
莫瑜道:“他不淘气,早年保不齐便遭了宫中暗手也未可知。”
乃伸手揽住迎春到一旁榻上坐下,扭头望窗外一轮圆月初升,小院中松影婆娑、竹烟清丽,偏生不出半分闲情来,苦笑道:“昨日知道了后头十几年竟是我来执掌工部,心中欢喜得很,只觉得朝中有长辈委实好。今儿听了岳父那些话,倒有几分忐忑了。仿佛肩上加着千钧重担似的。”
迎春握了他的手道:“不过是做事罢了,从前在江南怎么做的、日后还怎么做。不会的只管问我爹去,他若不知道还有齐叔父呢。再不济、我夫君总比我那二哥哥强些,琏二哥都能做得出那许多事业来,我夫君自然不会弱于他。”
莫瑜回头看她,双眸闪亮:“当真么?琏二哥跟我这么大都入阁了。”
迎春笑道:“那是圣人算计我爹替朝廷做事呢,谁不知道我爹懒。琏二哥早年是极不成器的;说我爹纨绔,他只怕还更纨绔些。换了当年,若有人说我二哥哥能做一品大员,怕是连我家列祖列宗都不信的。不过是让圣人与姜大叔逼出来的罢了。他们数次直丢许多琏二哥从不曾沾过的要务给便他再不管了,逼得我爹只得日夜教他。偏我爹再如何教他,事情总归须得他自己去做去,我爹又不是朝廷官员,不能替他做。一年年的只见他忙的有天无日的,二嫂子心疼的了不得,又不敢抱怨圣人,连齐叔父有时都瞧不下去了。就这么着给硬生生给逼出来了。我爹说,人有无穷潜力。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做前莫想着‘我许是做不来的’,只因再如何想也不会打天上掉下来一位大仙替你做了。既然非做不可,那便必能做成。”
莫瑜闻言默然许久,反握了她的手道:“家有贤妻,如得一宝。”
迎春抿嘴儿一笑,攀住了他的臂膀偎依过去,二人静坐堂并肩望月直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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