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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走去,渐渐地畏怯起来,到了这洋房大门口,不由得站着停了一停。她这么一停,路旁乘机待发的叫化子,就有一大一小,迎了上前,站在身子前后,放出可怜的样子,发出哼声哀求着道:“太太,行好吧。赏两张票子我们花吧。明里去,暗中来。”魏太太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不免向他们看了一眼。问道:“什么叫暗中来?”大叫花子道:“太太,你是正人君子吗,正大光明吗,老天爷暗中保佑你吗。”魏太太倒不想这个叫化子还能说出这么一套话。于是,在身上掏出一张小票子扔给了他们转身就走了。
她这一阵发脾气,放开了脚步走,就抢过了洋房的大门。心里同时想着,这么一所大楼,必定有后门,既是要避人看见,那就是找着后门进去为妙。她这么想着,就注意到这洋楼的周围,是否有横巷。果然,在去这楼房不到十家铺面的所在,发现了一条横巷子,由这巷子穿过去更有一条小横街。她看准了方向,在这条小横街上向回走。她估计着还有十来家门户,就站住脚打量着形势。这里却是一爿极小的裁缝铺,由那裁缝铺上,向前看去,似乎半空里有一幢洋楼的影子。因为天色已经漆黑了,街上电灯反射到空中的光芒,不怎么的强烈,那些房屋的影子,也不怎么的清楚。
她正在出着神,这裁缝店,敞着店门窗户,在作衣服的案板上,悬下一盏洋铁圆片儿罩住的电灯泡。在那灯光直照的案板边,对坐着两个裁缝,正低头作衣服。其中一人,偶然抬头,在强烈的电光下,看到窗户外一个女人影子,呆呆地站着,倒吓了一跳。随着站起来问道:“找哪个?”这本来也是一句普通的问话,可是魏太太正出了神,被人家突然一问,好像自己什么漏洞被人捉住了似的,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她不走人家也不去怎样的疑心,她走得这样地快,更是给予人家一种疑心。那裁缝放下针线,飞奔了出来,看昏黄的灯光下,刚走过去个女子,不知窗户外站的,是不是她,倒不敢冒昧,同时,也怕是主顾,只有站在店门口屋檐下,再问了一句找哪个?魏太太也省悟过来了,便回头看了看道:“什么事大惊小怪,送衣服你们做。”她虽然是解释着,可是并没有停住脚,依然继续地走去。
径自走着,不觉又走上了大街。她忽然转了个念头,丈夫等着去同看电影呢。怎能够尽管在街上兜圈子?但特意到这里来了,这洋楼的大门也不进去,那是太放弃机会了。范宝华这写字间,又不是没有来过的,进去看看,有什么要紧。万一又得着上次那样的机会,在他抽屉里再拿走几十万元,不但今晚向先生交帐这一关平安地可以过去,也许可以多捞他几十万元。
第三回入了陷笼(2)
想着,将脚在地面上一顿,表示了前往的决心,于是抄了一抄大衣领子,径直地走进那洋楼。楼下那个贸易公司,自然是早已下班了。顺着柜台外的盘梯走向二层楼,也并不曾遇到一个人。站在楼梯口上凝神了一会,觉得心房有点跳动,将手在胸脯上按了一按,自己叮嘱了自己道:“怕什么?这并没有什么犯法的事。”同时看看这楼上的夹道,除了一路几盏电灯亮着,并没有人影子。远远地看那范宝华的写字间,房门就是微掩着的。虽然是心房有点跳动,却又不免暗喜一阵。心想,活该,这还是有个很好机会。若是他和那个听差,全不在屋子里,房门必是暗锁了的,纵然有开抽屉的钥匙,这房门打不开,那也是枉然的。于是故意放重了步子,走着夹道的楼板一阵乱响。到那房门口站定,用手敲着门道:“范先生在这里吗?”
连敲了几遍,又连喊了几声,里面并没有人答应。于是手扶了门轻轻向里推着,伸进头去看看。虽然屋梁上悬下来的那盏电灯是亮的,可是写字台上的桌灯,却没有光亮,屋子里空空的,主人不在,工人也不在。魏太太心里狂喜。想着:天下果然有这样的巧事,让人打着如意算盘。这一下子,又可把老范放在抽屉里的钞票,给他席卷一空。于是立刻踅身进去,随手将门掩上。第二个动作,立刻奔向写字台,弯身去开那有钞票的抽屉。
果然,拉了一拉抽屉环扣,不能动,还是锁着的。这个抽屉是旁边的第二格,上次就是在这里有了很大的收获。今天上午在这屋里,也是亲眼看到范宝华将几十万元送了进去,然后锁着的。于是将手皮包放在桌上,伸手到怀里去,在小衣口袋里把钥匙掏出。但钥匙拿在手上,却又不去开锁,再回到房门口,打开房门来,伸头向夹道看看。
见整条的夹道,还是光亮的电灯照着,空无所有。于是缩身回去,将门关上,关了不算,还把门上的插闩横插着。关了门之后,看到屋子四周是白漆粉刷,屋顶上悬下来的电灯,照见全屋子雪亮。同时,也就照见她孤零的影子,倒在楼板上。这昼夜不离的影子,谁也不会留意的,这时她回头看了看影子,好像心里有点动荡,也就联想到后墙玻璃窗子是对了洋楼外的。自己在屋子里走动,那就很可能,让楼下的人会看到楼上的人影。这屋子的电灯开关就在门角落里。她顺手一转电门子,屋子里漆黑了。这给予她一种很大的便利,不但不用得去四周探望,而且那怦怦乱跳的心房,也停止不跳了。
过了两分钟,这屋子也就有了亮了。这亮不是本屋子里发生的,乃是后墙的玻璃窗户,放进来的邻屋灯光。在那稀微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桌椅陈设。她偏头听听屋子外面,并没有什么响声,这就放大了胆,走到写字台边,摸着那第二个抽屉,伸着钥匙,向锁眼里插了去。她这时发现着自己有点恐慌,那钥匙只管在抽屉板上碰着,怎样也对不准锁眼,原来她这两只手,又在发抖。
她于是蹲下身子去,左手摸着锁眼,右手把钥匙插进去,她听到锁眼嘎咤一响,锁是开了。她便拉着抽屉的搭扣,向外拉出来。抽屉是活动了,只拉出来二三寸,却拉不动。伸手到里面去掏摸着,正是里面放着钞票太多了,抽屉拉不出来。但她的行为到了这时,一切是刻不容缓,也决不能罢休。于是手拉了抽屉搭扣,使劲向外一拉。这抽屉哗啦一声响,由里面直跳了出来,魏太太虽然不大十分看见,但已觉得抽屉里面的票子,有不少已蹦到了楼板上。她赶快地摸索着,全捡起来放到桌子角上。
不想越怕有声音,越是有声音,将钞票捆放下的时候,恰好是将原放的一只空茶杯子碰倒了,当的一声,在写字台上滚着。幸是有文具挡住,还不曾落下地去。
她那颗心,本就是跳着的,这响声一起,就教她的心房跳得更厉害,而且周身的肌肉,也都随着在跳动。但她知道这是紧要关头,决不能耽误片刻,一面摸索着,一面打开皮包,将钞票向里面塞。皮包塞满了,在抽屉里摸着整捆的钞票,向大衣袋里揣着。大衣上两个大口袋塞得包鼓鼓的,已不能再揣了,伸手向地面的抽屉里摸索时,还有两捆钞票。她心想,哪有这样多的钞票,黑屋子里胡乱地揣着,不要把纸卷儿都收起来了吧?借着玻璃窗子外放进来的光,还可以看到写字台上的桌灯。她摸着拉链,将电灯亮着,先看拉开的抽屉,里面果然还有两捆钞票。再在大衣袋里掏出成捆的东西来看,还是钞票。她心里想着:今天这笔收获,比上次的还要多,怕不有四五十万。这真可以说是发个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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