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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于是打发我去见怀瑾的娘颜妃。
怀瑾封王之后并没有搬出皇宫另立府邸,颜妃也还在原来的思露宫住着。我之前见过她一回,但只是点头行礼而已,甚至都记不清她的样貌。这次一去,才发觉她是个相当和蔼的妇人——应该说是和蔼得有点过了头,先是叫人上了一堆果脯糕点,然后细声细气地夸了我一番,说这可是皇上第一次派太子之外的皇子办差事;又哭了一阵那短命的怀瑾,最后才命人拿钥匙开箱柜去取怀瑾的手稿给我。郑重叮嘱:怀瑾还活着的时候,这些就是他的命,千万小心保管。
我自然是要连声答应的,她又说:“平日里千万谨慎些,不要随便在外面吃东西,天黑之后千万不要出门,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别拖着,还是立刻找太医吧。”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想起昨晚在那张纸上看到的东西……我真恨不得能张口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事。
那些人……他们究竟是怎样加害我娘的?
然而我只是道了谢,然后揣着一只大大的木盒子回了王府。
一阵心乱如麻,不如去看怀瑾手稿。读着那上面或整齐隽秀或凌乱潦草的文字,和在诗集中的感觉略有不同。
这些手稿都按时间年份排得好好的,所以能看出他那一年,究竟在想什么——
十一二岁之前,什么都写,风花雪月,杨柳楼台,飞禽走兽,看到什么写什么,甚至还有咏蚂蚁的,非常可爱。
到了十三岁,他的诗里开始出现了一个人。这一年里,他写的不是今天在何处见到了那人一眼,于是花红柳绿阳光明媚;就是好几天没见过那个人了,于是冬天到了,万物凋零。
我看了,非常鼻酸。
十四岁到十五岁,他终于每天都可以见到那个人了,于是今天写他的眉,明天写他的眼,后天写他嘴角的笑,大后天写他衣服上的织纹——整整两年,每天不重样。
十六岁,他终于发觉那人早已心有所属。前面五个月用来自感身世——这批诗就是现在最广为流传的那几十首,每首都是凄凉哀婉,读之断肠。后来又交了许多朋友,每天游山玩水逛街喝酒,终于想通了些,于是又多了许多豪放的交游诗。
——但是那些诗统统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现在如众星捧月,可是周围越热闹,我就越难过。
酗酒滥赌疯玩到十七岁,生病。病榻上写:我这辈子太伤心了,死了才算解脱。
十七岁的冬天,临终。让他妹妹怀碧公主扶着手默写了一首唐朝王维的诗。
《青溪》。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素已闲,素已闲,原来出自这里。
我很想追到黄泉去把怀瑾追回来,跟他喝酒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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